白玉的臉色是惶恐的。
她掩在衣袖下攪動的雙手帶著不自覺的顫抖。
身前幾尺觸手可及,笑得清淡,眉眼親切如謫仙般的權臣卻恍如一把鋒利的刀刃,刀尖森涼涼對著自己——把亓墨放出來?她必定會和老爺告發自己將她關在閣樓裏的事情!
今日關她進閣樓時本以為要費好些功夫,自己特地派了好些人手想著來硬的,誰知道這丫頭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聽到要嫁給蘇德軒做妾連睫毛都沒顫動一下,笑意盈盈服從跑到閣樓去了!
白玉麵色猶豫著,她已經為這心神不寧一晚上了,總覺得亓墨有問題!
見遲遲未得白玉回應,亓侍郎不由加重了聲音,“白氏,你怎麼回事,讓你去把墨兒叫來,你怎麼還不快去!”
白玉猛地從那聲嗬斥中驚醒,麵色訕訕道,“是,妾身這就去。”
她慢吞吞轉身,攥著拳頭壓下心中的不安和疑惑,往墨竹軒方向去了。
“亓大人何須勞駕尊夫人,喚個丫鬟便是。”
亓侍郎迎上韓依眉眼清冷的淺笑,幹了汗的額頭又唰嗒嗒滴下幾滴汗,恭聲道,“帝師有所不知,新嫁娘嘛,總要主母親自去請,才是有福氣!”
站在身後的元橋倒是了然,民間確實也有這種習俗,新嫁娘不論是做妻還是妾,都要新婚前沾滿喜氣,元橋同情地瞄了眼滿麵興奮等帝師金口說媒的亓大人,心中默歎,可惜啊···大人您馬上就要笑不出來了···
“墨兒來此還要些時候,”亓侍郎環顧四周,一拍腦袋想起什麼,趕忙道,“都是下官的失察,夜風瘮人,帝師您萬金之身,下官居然還讓您在庭中久留,”他伸手向後一引,“帝師大人,請到正廳等候。”
隨即揚聲朝管家亓安道,“還不快快奉茶!”
一群下人忙不低去了。
韓依鳳眸含著別樣‘溫柔’的笑意,施施然跨步在前。路過亓玉言身邊的時候蜻蜓點水般瞥了一眼,亓玉言按捺下心中狂喜,加緊碎步準備親自去奉茶。
由於蘇德軒來提親隻是今日之事,一幹聘禮紅紅火火堆在正廳還未來得及收進庫中,晾在那裏,刺目鮮紅。韓依的眸色又暗了暗。
蘇德軒求娶蘇月生,真是令人啼笑皆非,韓依挑了挑眉,若是蘇德軒知道自己娶得是他的庶妹,而且這個庶妹還不是個省油的燈,那該是怎樣的生惡痛絕呐。
“帝師大人,”嬌柔的嗓音溫溫軟軟響起,似是春湖中蕩漾而起的漣漪,劃在人心上直癢癢。
站在韓依身側的元橋不由摸了摸劍柄,打了個寒顫,主尊最討厭有人這麼嬌滴滴叫他了。
亓玉言自然是渾然不知,在身後亓玉燕鄙夷的目光中,娉婷上前,柳枝般柔嫩的腰肢纖細款扭,嬌美絕代的容顏低頭含笑,道,“玉言雖茶藝不精,但想著見笑施展拙技,便親自奉了杯新泡開的‘君含笑’,望大人指點一二。”
說罷款款福身,姿態說不盡的雍容華美,就連眼波也蕩漾著不可不說的情愫。
韓依望著那杯茶,深深凝視了幾秒,似乎能將有卷有舒的碧葉看出花來,亓玉言保持敬茶的姿勢久了,纖腰也受不住,眼珠子一轉,竟想著輕飄飄側倒向韓依的方向。
茶斜,人傾,茶是產自贛州高山府千年傳唱名茶,人是京安第一美人亓大小姐,怎麼想,這一倒,都會有人接住的。
以上僅僅是亓美人主觀的想法,不過適時上確實有人接住了亓大小姐···
“亓大小姐,您敬個茶腰也會閃?”
亓玉言朝著頭頂聲源方向訝然望去,落入一片陌生稍帶鄙夷的眼眸之中,她和元橋四目對視,竟然一時忘了起身。
元橋不同於戰天一向是個好性子,就算心中再怎麼不願意,再怎麼嫌棄嘴裏也不會多說一分,偶爾用眼神訴說著自己近階段護衛之路的坎坷。
他撐起亓玉言,美人卻沒有他這麼淡定,瞬間那嘩啦啦淚水就湧了下來,眸光卻是分毫不差向著韓依,“帝師大人,是玉言的錯,玉言一時撐不住身子,就···就···”
她滿心等著韓依開口安慰,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了,韓依少說也得責罰一下護衛僭越的舉動,然後悉心低聲安慰自己一番,順帶關切一下她有沒有傷到哪裏!
然而,事實總是殘酷的!
“大小姐,”韓依瀲灩鳳眸像大夫打量病人一般盯著亓玉言,然後,含著狐狸般笑淺淺啟口,“站不穩···就不要勉強自己奉茶了,小心茶灑了,本尊就喝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