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代價(一)(1 / 2)

低沉隱忍的呼吸聲斷斷續續,那扇一推即開的門扉,如今卻似橫亙在麵前的萬丈深淵,舉步維艱。

蘇月生青白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訴說著此刻強裝鎮定的心情,屋內,那低低的悶哼聲如同巨鼓擂鳴般痛徹心間。

“韓依······”

不知何時,天空竟然飄起了冰冷的雪霜,一觸就化,一碰就碎,雪水化濕了發絲,肩頭,直至那細長的睫毛,蘇月生眼睫微微一顫,頓時,細密的珠水滾落至臉頰,宛若兩漣清淚。

戰天說,韓依真氣四散,所修煉十幾年的龍吟內功全數散盡。

他還說,韓依是為了救自己,以自身經脈為梁,將真氣渡進她的脈絡之中。

真氣不受控製地日日噬心,宛若由內而外的刀割,淩遲著每一寸經脈,韓依,我原以為你隻是救我渡了好些真氣,身子清減許多,卻不知道,我一直被蒙在鼓裏,被你溫潤的笑意,清雅的氣息所蒙蔽。

你不想說,是不想我因此而心懷愧疚,還是想在你再也掩飾不住的時候讓我知曉,讓我永遠也無法忘記你對我的付出,讓我永遠心懷愧疚,永遠在你身邊。

恭喜你,如果你真是這樣算計的,那麼,你算中了。

蘇月生抬手摸上自己的麵頰,那裏不知是雪水還是淚水,摸上去全是水漬,卻沒有她的心透涼。

“縣君,進側屋等吧。”一把藕色紙傘打在她頭上,元橋見她一動不動在南書房前寒風中立了兩個時辰,再這樣下去,別說主尊不會醒,她自己也要凍壞了。

蘇月生搖搖頭,聲音輕地如同月色下飄零的雪花,“不必,他希望我在這陪他。”

“可是縣君,”元橋的好脾性也不由動怒,“你的命是主尊救的,你就這樣糟蹋嗎!那好,你就站著吧,就算站到天明,也不會有人出來!”

“會的!”

一聲哽咽終於從喉間迸出,蘇月生麵無表情的臉轉向元橋,目光宛如鐵石般堅硬,“我站在門口,他會出來,他一直怕我凍著,他怎麼會不出來替我披裳,替我擋雪······”

蘇月生蹲下身子,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哀戚,最後一道支柱轟然坍塌,她頹然地縮在滿地白灰之間的蕭瑟景院之中,像個失去繈褓的孩童,發出嗚咽之聲,泣訴如斯,回蕩在這廣袤的天地之間,天際處終於撕開一道小口,注入漫碎的金光,自九天雲際躍出半輪曉色,明光飄雪之中,那哭泣的身子鍍染上一層金霜。

遙遠的地方,似乎有絲竹喧鬧之聲,鑼鼓齊鳴之聲,恭賀迎逢之聲,隨風刮來,蘇月生慢慢直起身子,忽然轉頭望向牆外那刺眼的明光,聽那明光中吵鬧的嫁娶喜樂。

二皇子府,太清昭瓏立在門前,一身鮮豔的朱紅,玉帶錦球,笑得開懷愉悅,長眉間盛滿那蓬勃之氣,平日裏的陰鷙也一掃而空,娶了亓玉言,也算拉過一個亓侍郎,姻緣嗎,等同於政治。

“新娘落轎!”

隨著喜婆一聲高呼,那頂華蓋貼金的喜轎微微傾斜,一雙柔荑緩緩探出,正落在陪嫁丫鬟的手上,喜帕遮香,霞帔迤邐,腰間一條雙蝶扣扣出了亓玉言纖細美妙的身形,眾人皆是目不轉睛。

皇子成親,太清帝自然是光臨到場,所以那雕龍華座自是擺在正中,兩排如水排開的筵席上各府的朝廷要員交談賀喜,徐妃一身秋香色宮裝,係著琉璃珠宮絛,兩頰暈開胭脂淺紅,眸中亦是嬌柔若水,侍候得太清帝頻頻點頭,精亮的老眼中含著滿意之色。

隔著朦朧的紅紗喜帕,亓玉言眼神暗暗,今日她出嫁,卻沒有母親相陪,一想到殺母之仇,她整個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這幾日她一直命人暗中跟蹤亓墨,終於,讓她等來一絲消息,嘴角牽起一絲冷笑,在那高吟喜唱的結姻禮詞之中,她冷冷地笑著——亓墨,殺母之仇,你且好好享受我的回報吧!

太清昭瓏執著她的手,感覺到不尋常的顫動,附身低聲問,“玉言,怎麼了?”

“殿下···”亓玉言哽咽了一下,卻含著不說,喜帕下精致雪白的脖頸微微垂下,不勝怯怯。

果見太清昭瓏麵有疑色,這亓玉言是怎麼了,大喜的日子,這幅模樣!

拜過堂後,亓玉言就被請了下去,太清昭瓏好不容易應付了幾盞敬酒,佯裝醉醺醺地被攙回了房間。

‘砰’地一聲,紅楹雕門被粗暴地踹開,間隙裏有仆人關切道,“殿下小心,莫要被門檻絆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