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有了兩個小孩子手持燒紅的犁鏵尖與麻稈火繞花轎一圈,避了邪氣。接著,在一串長長的鞭炮聲中,男方家兩個伴娘掀開了轎簾,在眾人的歡呼聲中,一左一右攙扶了南魚兒顫巍巍地下得轎來,向院內的天地桌走去。
喜錢、喜糖、喜煙,還有一些花花綠綠的紙片紛紛揚揚地落在人群中,大人小孩一陣哄搶、一陣騷動。
一拜天地。
早有人按了南魚兒與新郎官的頭碰了一下。
接著是鬧洞房,然後是磕喜頭。
堂屋內莊嚴肅穆,喜燭高燃。
南魚兒和新郎雙雙跪在門檻內,朝向北,依次為新郎的祖父祖母、父母、叔嬸、姑姨、媒人磕了喜頭,照例得了紅包。
晚上是喝交杯酒、吃喜麵。次日上祖墳燒喜紙。三天後,女方家要派弟或妹請新娘子回門。
由於南魚兒無有弟妹,我便代替去請了她回門。
豐收後的田野一望蕭索,深秋的風涼涼地吹著已經落葉的白楊。
彎彎的河水依然東流而去。
南魚兒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一方粉紅的手帕係在上麵,如一隻蝴蝶,起舞著一片迷人的風韻。
走到小橋上,南魚兒忽然站住了,幽幽地對我說,弟,你不是愛聽大姐唱小曲麼?
我說是啊好久沒聽過了。
南魚兒抿嘴一笑,唱了起來:
小白姐,做花鞋,做好花鞋擱板上,
雞叨跑,狗攆上,小白姐氣哩哭一場。
白姐白姐你別哭,你爹給你買個布老虎……
我不覺聽得癡了,偷看南魚兒時,她早已“黛眉如柳蘢翠意,粉麵似桃漾春風”了。
我忙收住了搖曳的心旌,催南魚兒快點走。
南魚兒輕輕歎了一口氣,忽然輕輕扯了我的衣角,低聲道,今晚八點我在這兒等你,我有話要跟你說。好麼?
我遲疑了片刻,還是點了一下頭。
上弦月如一彎鐮刀,斜掛在夜空。
一個悠長的身影匆匆踏過蟲鳴蛙噪的田埂,向小橋上走來。
我一看,正是南魚兒。
蛐蛐兒還在作著最後的彈唱,青蛙們敲起了大鼓,偶爾有喝水的魚兒“叮咚”一聲跳起又躍下。
弟,真的,有些話,我隻想對你一個人說。我對他一點都沒有感情……南魚兒的聲音忽然小如蚊蟻。
昨晌午,我在他大那裏,就是那個副支書的櫃子裏,看到了一本咱們國家的《婚姻法》。這下可好了,我知道包辦婚姻是違法的。我想明天就去鄉政府辦離婚證,再到南方去打工。
南魚兒的話如一磅淺水炸彈,轟得我茫然不知所措。
老弟,你知道麼?我心裏也很喜歡你哩。可惜,咱倆有緣無份……
我越發的惶惑了,心內卻突然一陣的感動。
老弟,你應該說服你父母,別像我這樣。隻要你和前村的燕子有感情,就行了,你又不是和父母過一輩子!
哎,晚了!燕子已在上個月出嫁了,是給她哥換的親。
天涯何處無芳草,世間女子千千萬。隻要你真誠的去追求,我想,你會得到幸福的。南魚兒說。
我使勁點頭。
南魚兒又道,真的,我感激《婚姻法》,又使我看到了光明,雖說我將付出很大的代價,可我不後悔。我隻希望今後的農村不再有包辦婚姻和換親,我多想讓一些不幸的人早日擁有真正的幸福啊!
我忽然感激地握緊了南魚兒無助卻又堅強的雙手。
騙我一次吧,弟,說你喜歡我……哪怕我們私奔,我也不後悔。因為我們是向著自由與幸福而去的……南魚兒忽然吐氣如蘭。
暗黑的夜,忽然變得春光怡蕩。
不要因為一朵花,而失去了整個春天。在闌珊的夜,南魚兒對我說。風拂起她的長發,飄逸而又動人。
——2000/3《熱風》(河南作協主辦)
——2002/2《荷花》
——2006/牧歌號《紅高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