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水,岸。
順江而流,已經三日如此。
三日前,楓秋碼頭,上午。
貨山被搬進船裏。
江楓換身直襟長袍,在船頭吹風。
“江大俠。”許寧在岸上喊。
“上來吧。”江楓回喊。
飛身起,到甲板,站穩,兩個男人一起吹風。
風,大。
許寧不明白江楓為何在船頭遠望,有意義無意義都與他沒關係,就像他和武功之間的關係。
從行為上來說,許寧是武癡。
何謂武癡?
追求武學至高境界,拳腳刀劍內功輕功,會一點是一點,會一點強一點,在追求強大中迷失,隻為打敗別人而練武,是類武癡。
還有一種,就是,單純練武。
孜孜不倦不懈怠,長長久久勤學練。
到底有什麼用,要幹什麼,到達什麼目標,自己也不清楚,而下步如何,看習慣罷了。
習慣啊,就不是講道理的東西。
踏上這條船,三日裏無所事事,也不知要到那裏,隻因為句“這不是你該有的招式”,可他來了,這就是許寧的習慣。
許寧的習慣,是李簡顏的習慣。
李簡顏算是許寧第二個師傅。
倒回到某人十歲那年某日,少林寺後山有炊煙升起,主持去找源處,等主持笨手笨腳還大喊訊問的找到時,煮熟的羊肉還剩半鍋。
旁邊還有十歲小和尚一位,仍在端著碗狼吞虎咽。
“罪過,罪過!”
小和尚當天下午就被驅逐出寺,其實寺院管事知道,十歲孩童就能宰羊燒火吃下半鍋羊?他連鍋都搬不出去!
殺雞儆猴,趕走個最沒用的罷。
李簡顏去燒香。
因為她殺人了。
這是她第一次殺人——黑風寨的土匪。
身影漂逸,劍法靈動。
李簡顏看見了血。
她贏了,可她害怕了。
這些人該殺嗎?
該殺。
可心裏卻是杜鵑啼血遍地哀。
她去燒香,想從木魚銅鍾的聲音裏參悟什麼。
十歲和尚跑回寺院大門哭,希望被可憐。
李簡顏從寺院裏出來。
“別哭。”李簡顏說。
“不行啊不行啊,我被趕出來了不哭回不去的,方丈人很好的,我肯定能回去,肯定能…”
“別回去。”李簡顏打斷小和尚說話。
“我會餓死的…”
會餓死嗎。李簡顏想。
“我養你。”李簡顏說。
“你…你…”
“走。”
“真…真…”
“走。”
“我…我…”
“走。”
李簡顏轉身便走,眼卻偷瞄著。
“等等…等等…說話可得算數啊…先說好我不會做菜的…別把我趕走啊…”
“乖。”李簡顏說。
寺院在山上,山下,是熱鬧的許家鎮。
她們在這安家。
李家米線店。李簡顏收拾好門麵,備好原料,在塊青布上寫下招牌,竹棍一挑,布隨風左右輕飄。
許家鎮在北方,鎮上沒人吃過米線,先是嚐鮮,客多,後因味美,客更多,生意很好,到飯點客人就絡繹不絕。
在這裏一過,就是五年。
老主顧說起李家米線店首稱好吃,香,油花浮湯麵上可吃起來不膩,米線入口,嘴唇留米線,舌頭留米線,喉嚨留米線,胃不滿就再來碗米線。
其二,就是老板娘表情,既不笑眯眯也不冷冰冰,且話少,特別少。
“你為什麼說話那麼少啊。”小和尚在第一年的某夜問。
“習慣。”李簡顏回答。
“啊,習慣哪。”
“文化淺。”李簡顏又說。
“那我以後不是不能說話了,我連字都不識幾個。”小和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