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你。”李簡顏撫著小和尚的頭,頭上已經長了些發茬。
手蘸茶水,燭光下,桌麵上,漂亮的手寫出漂亮的字。
“這兩字,念許寧。”李簡顏說。
“許寧是誰?”
“是你。”
“對哦,我還沒有名字,許寧,就是我。”
“許寧。”
“是我是我。”
李簡顏笑,很美麗。
五年,五個春天,五個夏天,五個秋天,五個冬天。
過去了。
許寧頭發越來越長,話越來越少,劍法越來越好。
李簡顏的生意越來越好,對許寧越來越好,話依然很少。
第六年的第一百二十四天,午飯。
“怎麼樣?”李簡顏問,語氣已慈母一般。
“輕功,壞。”許寧說完,狠扒兩口米飯。
“劍練好些了。”
“真的嗎。”許寧語氣平的像無風無雨的海麵,可臉上控製不住。
“嗯。”李簡顏笑,“真的。”
“嗯。”
米飯扒的更興奮了。
“許寧,我要去赴約。”
“嗯?”
“很久之前,沒你。”
“還回來嗎。”許寧說。
“不會。”李簡顏低頭吃口菜。
“我呢。”
“去闖江湖吧。”
“嗯。”許寧說。
安靜。
街上有人賣豆腐,敲著梆子,一聲,兩聲。
三聲,四聲。
五聲。
六聲。
停。
“你不要我了嗎。”許寧說話,麵無表情。
“我一直要你。”李簡顏說。
“還會遇見?”許寧問。
“會。”李簡顏說。
“何時離開。”
“明天,早上吧,早趕路。”
“好。”
兩人開始吃飯。
“母親。”許寧忽然說。
李簡顏定住,淚水,在眼瞼積存,倏然,滑落。
“兒子,去盛碗飯來。”
許寧接過李簡顏碗,去盛飯。
拭淚。
第二天,李家米線店換塊白布。
歇業。
許寧整晚靜坐,沒睡。
李簡顏在五更天醒來,收拾行李。
“你以後相遇,我身邊會多一個人,你要對他好些。”
“會的。”
“我要走了。”李簡顏說。
許寧不說話。
李簡顏走了。
上午過去了。
中午過去了。
到了晚上。
今天晚上很熱鬧,花燈節,年輕男女穿好衣服,猜燈謎,看花燈,買東買西,買這買那,心卻不係在所買之物,而是身邊過往之人。
許家鎮以北,有顆大樹,百年,或千年。
許寧坐在最高的枝上。
他以前沒上去過,因為輕功不好,現在他終於上來了,衣服因為無數次的跌落與樹枝劃過而破破爛爛。
望著熱鬧的許家鎮。
望著萬家燈火。
哭了。
此刻,十七歲的許寧夢見許家鎮的萬家燈火,哭醒了。
他走到甲板上,天將明未明。
舞劍。
三十六式從頭至尾,再從尾到頭。
許寧回過許家鎮。
許家鎮那家米線店被房東轉租給一對夫妻,變成家拉麵館。
他那時發現,李簡顏留給他的東西,少之又少。
可他回不去自己十歲那年。
也回不到那五年裏。
太陽,升起,是新的。
許寧,十八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