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之餘,方才回了客棧,掩了門扉獨思量。
安好手中掂著黃皮橘子,道:“姐姐,我昨夜兒應了懷胥哥哥,一道去吃蝦肉雲吞。我自是吃不了的,姐姐你代我去吃吧。”我約莫半時辰前方與沈重卿一道,往著一品堂的胭脂鵝脯,杏膩澆供,肉嫩而豐,合著一碗合意酪,當真玉盤珍饈。
我道:“我當下著實再吃不了,不能與他一道吃雲吞。”瞧著今兒安好竟是喚他哥哥,當真詫異,又道:“你往日不是對他生厭,今兒怎又會好言喚他一聲懷胥哥哥?”
她道:“往日是些生厭,如今卻覺懷胥哥哥是個實在的好人,縱是他生性風流。”我嗤笑道:“既是生性風流,又算得上什麼好人?”安好巧目盈盈顧盼,若是留連戲蝶般,道:“可我早先與懷胥哥哥說好,如今毀了約,怕是他氣惱。且是借著姐姐的身子,若他怪罪了,也是姐姐擔著。”罷了,她嗔怨道:“昨日同懷胥哥哥說了,你愛慕重卿哥哥,他約莫醋了,今兒都不大尋你了。”
瞧著今兒懷胥鬱鬱寡歡,敢情真為這事愁?我原是揣測他憂心女鬼之事,卻道是這般。也罷,念在有些交情,我當去與他吃碗蝦肉雲吞,稍作寬慰。
月白如霜,冷露濕桂花,有些涼意。我去叩了懷胥的門房,房內燈火亮堂,他道:“誰?”我便隔著朱漆門扉應道:“是我,清歌。昨兒約好的,一同去吃蝦肉雲吞,你可還記得?”
須臾,他方是幾分歡喜開了門,道:“我想著你與沈重卿大抵吃了,將我忘了。我如今可是餓得很,走吧。”安好亦是我們一道,明媚小裙裳的小人兒,笑語嫣然,懷胥自是見不得。
當正尋得酒樓,店家已是打烊,見著來客隻道:“兩位客官,真不好意思,今兒打烊了,請明日再來吧。”懷胥便尋了處長凳坐下,斜睨道:“打烊了如何?大爺我就在這吃了,給我上四碗蝦肉雲吞。”
店家此番打量著懷胥,瞧他穿著應是富貴人家,想是不好招惹,便支吾道:“可這做雲吞的師傅,早歇息去了。”若換作我,哪顧得他是何來頭,早將他趕了去。
懷胥遂取出錢袋,沉甸甸擲於桌上,道:“不知這些銀兩,夠不夠將那師傅請過來?”生意人自是念著錢財,店家見了這袋銀兩,即是眉開眼笑,真將那做雲吞的師傅給請來了。
適時店家端了四碗蝦肉雲吞,道:“客官請慢用。”懷胥隨即執箸,將三碗雲吞攬了去,瞧著雲吞方才煮好,遂是熱騰騰,他倒不嫌燙。我著實沒幾分食欲,隻做支手撐腮,定定瞧著他吃。他驀然停了著,道:“你為何不吃?可是不合胃口?”
我道:“有些燙,待涼了再吃。”他執箸夾了個蝦肉雲吞,吹了涼,送於我嘴裏,道:“你這般瘦,該多吃點。若是不夠,我讓店家再端個幾碗。”便再顧不得我,又吃起了蝦肉雲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