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部。京廣腳下的一片廠房已經拆遷成了平地。京廣處在北京中央商務區CBD的心髒。以前周邊幾乎都是舊廠房和低層舊住宅,2002年到2008年,麵積約30公頃的CBD核心區的資金投入量將高達200億美元。
東南。京廣中心迎接朝陽的方向。現在腳下還是舊廠房,中央電視台新樓將從這裏拔地而起。設計方案據說保密,實際已在網上流傳。
南部。2001年9月,新的標誌性建築財富中心開挖了第一鍬土。售價高達1.5萬元的公寓樓期房掀起了搶購風潮。寫字樓的高度是280米,高出京廣70米。
再向南。國貿三期的高度將是330米。建外SOHO,公寓樣板房大得空空蕩蕩,演繹著都市裏的奢華。
西南。一條城市幹道已經貫通。寬寬的大馬路看來還不為人知,稀稀落落的蠕動著幾輛自行車。
西部。空氣好的時候,可以看到故宮的金碧輝煌和故宮周遭那些違規超高的新建築——這個方向的變化可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情。
隨便問最近幾年的新移民,北京第一高樓是哪個?人們大多會一愣。北京一日三變,人們已經習慣了期待將來,反而把現在給淡漠了。
——上海——
長遠變成高遠
那天,終於上升到金茂大廈的頂端時,一個同行的女孩發出了一聲尖叫。我想她可能是被眼前的景象鎮住了。在一座88層高的樓上,在城市裏420米高的地方,龐大變得渺小,遠方成了眼前,所有既往的經驗在這裏不複存在,人有一種淩空飛翔的感覺。
在這裏,人的關於空間的概念被徹底地打破。俯瞰著眼前的城市,忽然就想起了小時候曾經在自然課上仔細觀察過的那個蟻窩,上海和它們一樣,行人在密密麻麻的街道上穿梭,每一個運動的點都代表著一個方向,忙忙碌碌,懷著夢想。現實中的城市顯然更為宏大,屹立於黃浦江畔東岸的這座大廈,填補了這處由泥沙淤積而成的土地上缺少高度的遺憾。很久以來,隻有從東麵大海上飛來的海鷗,和每年遷徙的候鳥經過這裏時,才能順帶看一眼底下的人群,和不斷變化的城市。
僅從地理上講,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們並不知道身處的城市是何模樣。在這裏,長江一路行來,遙遙迢迢,浩浩湯湯,抵達上海時,終成另外一番氣象。所有在雪域高原、險峻山峽裏千回百轉積澱下的華夏文明在上海終於找到了一個出處。由金茂的頂端,向東,那裏是茫茫的海天,太平洋的海風很容易地就能帶著大海的味道卷過平原。上海人平常並不提到海上兩字,黃浦江由於穿過城市的腹地,多被看作是一種地理的分割,這種心理的養成,並非沒有來由,這裏沒有穿雲入霧的高山,自古以來,習慣於站在海平麵上,看著這裏從漁村變成都市,也因為此,海派的文化雖然有著更加包容的力量,但缺乏陽剛的陰柔卻是它最經常被提起的另一麵。
沒有高度的城市讓人遺憾。高度代表了某種雄性的特征。與別的城市相比,上海更加渴望高度。金茂大廈直插城市的半空,身下所在的陸家嘴如今是上海最為敏感的地帶。去往陸家嘴的途中,總要經過浦東的世紀大道,在飛馳的車中,看著那條寬闊得有點讓人目眩的道路,和兩旁氣派非凡的建築,常常造成一種未來似乎就是現在的幻覺。但這些都還不夠,於是在世紀大道的盡頭,上海人將一座摩天高樓放在你的麵前,這種安排使人的情緒在刹那間達到了沸點。
和任何其他一種觀看的角度不同,站在它的腳下時,高度給人的感覺並沒有太多的壓抑,仰望,忽然自感自身的渺小,要對眼前的這座建築頂禮膜拜。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後來我問過很多人,他們也和我有同樣的感受。這種體驗早已超越了建築所能改變的居住概念。我甚至覺得它有一種哲學和宗教的意味。在金茂大廈87樓的咖啡廳,隔著玻璃和上海的一位建築師探討過這種感覺。他說,金茂大廈雖然是由美國人設計的,任何有關技術的細節都是最西方的,但在造型上卻采用了中國塔的概念。難怪——稍微了解曆史的人都知道塔在整個中國的文化裏所扮演的角色,建築的功能是退居其次的,而負載的寄托才是建造者的本意。
金茂大廈理所當然地改變了這個城市的生態。與它隔江相望的地方,百年外灘蜿蜒成了一小段曲線,這段不長的曲線記載了上海的一段複雜的曆史。那段曆史給上海留下的烙印實在是太深了,深得讓人忍不住沉迷,回首時總難避免陷入難以言說的彷徨當中。長江本不應在這樣的情緒當中結束它的旅程,一個海邊上的上海也總不至於要在回憶中度過。
於是,城市的幽靈,從外灘邊上那些已經存在了百年的建築裏,從它們的樓道中,地板的縫隙裏,一根已經被遺忘了的發絲中,迸發出來,搖晃著,像一團無形的瘴氣,在穿過了延安路江底隧道後,結束了一段時光之旅,轉頭被撲麵而來的光亮擊中,升騰起一道巨大的閃電,雲煙散去,竟是一座如此秀美挺拔的高樓。
自此以後,上海人似乎為另一種文明尋到了新的注腳。在全世界的城市都在為速度而賽跑時,上海已經不自覺地將自己放到了一個更為廣闊的平台上,這座有著中國麵孔的第一高樓象征了城市的欲望。登高遠望,是中國人,特別是知識分子常常引以抒懷的方式。在同樣的一條江邊,滕王閣中的王勃詩情豪發:“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往下,範仲淹在嶽陽樓上道出“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蘇東坡在赤壁上衣袖一揮,“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行至江淮,李白曾在采石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陳子昂站在江邊曾有“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感喟。華夏先賢的聖哲早在千年以前就已經使人對這條江水頓生難以跨越的敬畏。如今,在大江的盡頭,這樣的一座高樓,將長遠變成高遠,寄托了這個古老而燦爛的民族重新找回昔日輝煌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