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繁艾放下懷裏的珍珠,換好鞋子,回頭卻看見珍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無奈,倉促中又伸過手來把它撈進懷裏。

就這麼一路小跑的去追他,也不知道腦袋裏的那根神經趁著一點點不甘心鬆動了,有一股叫做勇氣的東西噴薄而出,伴著跳得厲害的心髒,怕自己停下來,便衰竭了。

這七月的傍晚,熱風中仍然夾雜著白天的暑氣,像個刁鑽的小姑娘撅著嘴,漫不經心地吐出的一口氣,有抱怨,有脾氣,還有一些莫名的惆悵。

繁艾感覺自己的頭發被風悄悄地揚起,再在身體周圍打個圈,最後輕輕拽了拽她的裙角,腳踝同樣被風撓得有些癢癢,珍珠在她的懷裏閉上眼睛,安適而悠然。

他就在前麵,稀而薄的月光灑在他的肩上,他的身影被拉得有些長,她加快了腳步,終於,腳尖可以觸及他的影。

這樣小小間接的接觸卻仍然叫她欣喜。

他沒有發現她,腳步明顯地帶著與平時有所不同的拖遝,似乎滿載著心事,所以,不知不覺,步子也慢了。

她並不想打斷這樣的靜謐,他替她遮住所有的月光,而她的腳尖隨著腳步的移動,摩擦在他的黑影上,她確定自己能感受到來自於他的溫度。

隻是懷裏的珍珠發出了一聲舒服而滿足的歎息。

很輕,但是,卻驚動了前麵的他。

潘子煊停下腳步,微微側過身體,看見一雙眼睛,永遠塞著綿軟的神色。

“繁艾?你跟我幹什麼?”他轉過身來,語調上揚,她的舉動為什麼總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沒有……”她也習慣地跟他狡辯,不不不,應該是解釋。“沒有……我隻是……你說走就走,有些不放心……還以為你有什麼心事。”

“心事?”他把這兩個字放在舌尖上細細咀嚼,等到眼睛和那雙麵前仰著頭望著自己的眼神觸碰,已然有了閃躲,她的懷裏仍然抱著珍珠,小家夥忽地睜開眼睛看著他。他慶幸,此刻已是傍晚,而且狗這種看似敏銳的小動物,實際上是無敵近視眼。

“你怎麼了?”繁艾留意到他滯留在珍珠身上的眼神,問他,今晚的他確實有點奇怪。

潘子煊看見珍珠的杏仁狀的眼睛在月光的籠罩下,呈現出一種他沒有看過的顏色,溫潤純淨的幾乎要滴下來,這大概就像孩子的眼睛。

孩子和動物之間一直有不可忽視的關聯。譬如,每個孩子的身上都寄居著一隻小動物,無論他是乖巧柔順,或是暴躁頑劣。

剛才的情緒又突然溜進腦海裏,這下,他似乎再也不能轉身走了,因為他感覺腳邊突然長出一些植物般纖細的繩索,試圖捆住他所有的方向感。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冒出來,奇怪的最大成分是一種叫做難過的物質。

對。他難過了,就為這樣一雙顏色幹淨的眼睛,孩子般的眼睛。其實,他們身邊也可以有這樣一雙眼睛,開心的時候放肆的撒野,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裏,在一次次的奔跑中找到自己小小身體的極限,難過沮喪的時候,就賴在他的背上,她的懷裏,偶爾也會豎起眉毛來無理取鬧。

“繁艾……”他叫著她的名字,突然伸出手來將她合攏在自己的雙臂之間。

繁艾對於他突如其來的擁抱微微錯愕,隨即又回抱住他。

“……”他是真的想說些什麼,關於那個還不滿四個月就在她的肚子裏停止心跳的孩子。他不知道,為什麼過去這麼久,感覺會比三年前洶湧深刻不知道多少倍。

他是真的難過了,被那樣一雙幹淨清澈的眼睛打敗了,原來,他潛意識裏一直對此耿耿於懷。

他微微退開小步,看見繁艾的眼神迷離,像燃了煙花的澈然天空,雖然天色驟暗,可他卻仍然看見漂浮在她頰邊紅潤的顏色。

直到,唇映上她的頰邊,有一些溫度燙上了他的嘴角,這才驚覺這根本是情不自禁。等到神經徹底被七月的熱風吹醒,才發現,四片唇早已膠著。

珍珠被捂的喘不過氣來,悶著聲音嗷嗷直叫。

他突然鬆開她,有些慌亂。

繁艾站著那裏,總覺得自己該幹點什麼,就騰出一隻手把飄亂在頰邊的頭發別到耳後去,再拍拍珍珠。

又一陣風吹來,吹散方才所有停滯的曖昧,繁艾楞楞地站著,這這麼目送他漸漸走遠的背影,一陣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