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過後,天氣逐漸轉涼,好一段日子沒有聯係了的催客遠在一個周末約習錦治去一個郊外的度假村過周末,說是慶賀他夫人的生日。習錦治爽快答應,特意讓周靜秋挑了件精致的禮物,兩個人一起赴約。
崔客遠邀請的人並不多,一張大桌子,十五、六個人的樣子,大多數還是他們公司的員工,習錦治原以為會有一些地產界的朋友,沒想到這麼冷清。崔客遠解釋說他夫人喜歡清靜,所以隻請了幾個身邊熟悉的人,吃頓便飯而已。
一直沒見到李瀚,快開席的時候,李瀚後麵跟著江喜和李漫思趕到了,讓習錦治頭痛不已。吃飯的時候習錦治問江喜:“你怎麼來了?”口氣頗為不滿。
“是李總專門接我們來的。”江喜無辜的說,看著習錦治身邊的周靜秋。
“有這兩個逗樂子的,才有意思嘛!”李瀚笑著說。
不過江喜和李漫思這頓飯卻吃得很沉默,尤其李漫思,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吃過飯,度假村裏有牌,有麻將,有卡拉OK,還有桑拿等,大家都散開各自玩兒,習錦治和崔客遠圍繞這段時間的工作開始長聊,周靜秋無聊的找崔客遠夫人拉著家常。談話間習錦治無意的搜索著周圍的人,看來看去卻始終不見李漫思的身影。
坐了一會兒,崔客遠夫人提議女士們去做按摩,周靜秋好像終於逃出牢籠一樣高興,攙扶著崔夫人走了。習錦治借口上廁所,在度假村四周瞎轉,想弄清楚李漫思一個人能幹嘛去這麼長時間都不露麵。轉到度假村後門,看見兩個夥計一人扛著一個麻袋往廚房裏走,門口李漫思正幫一個老太太收拾扁擔和籮筐。
“這是在幹什麼?”習錦治走上去問。
“我買了這位大姨的橘子。”李漫思回答。
“你這是在買橘子?”
“我幫大姨收拾一下,讓她早點回去,這麼晚天都黑了,我怕她住得偏僻路上不好走。”李漫思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兒。
習錦治就站在旁邊看著,一開始他提醒自己應該離李漫思遠一點,後來又對自己說說兩句話又怎麼了,搞得好像自己怕了這小姑娘一樣,這麼想著又心安理得的呆下來。李漫思送走了老太太,拍拍手上的塵土,朝習錦治走過來,對他生疏的笑笑。
“買的橘子呢?”習錦治看她兩手空空。
“剛才你看到抬進去了嘛。”
“那麼多!”習錦治想起了那兩個麻袋,“你買那麼多橘子幹嘛?”
“沒用!所以送給這度假村的廚房了,從現在開始你們吃的橘子都是我請客的喲!”李漫思得意的說。
“你有很多錢花不出去嗎?所以做這麼無聊的事!”習錦治冷冷的說。
李漫思停下了腳步,低頭拍著手上的塵土,良久,習錦治聽她幽幽的說:“我來的時候就看見這個大姨在這裏賣橘子,我們吃完飯天都黑了她還在這裏,我問她為什麼不回家,她說我們度假的人吃完飯散步的時候可能會買點橘子,所以不舍得走。”
“所以你想讓她早點回家?”習錦治嘲諷的說。
李漫思一直低著頭,五個手指頭來回的碰,仍然用那種幽幽的聲音說:“小時候我在農村長大,外婆常常把自家種的蔬菜拿出去賣,換點零花錢。我媽不讓她去,她總是說換點錢給我買糖吃。然後我就倚在門口等她回來,等呀等,有時候天黑了外婆才回來,我會怪她讓我等這麼久,她就拿出給我買的糖哄我。現在我一看到這種賣菜賣水果的老阿姨,就會想她家裏是不是也有個小外孫在等她早點回去。”
習錦治感覺臉上被人摑了兩巴掌,對剛才自己冷淡的語氣懊悔萬分,他滿心愧疚的說:“現在你工作了,多給你外婆寄點錢,讓她過好一點。”他希望這句話能彌補一下自己剛才的反應。
李漫思沒有答話,過了一會兒,淡淡的說了句:“她過世了。”說完沒有理會習錦治,徑直朝客房走去。經過習錦治麵前的時候,習錦治看到她手上有幾滴晶瑩的水珠,怪不得一直低著頭。習錦治的心被刺了一下,他忘情的拉住李漫思的胳膊,李漫思吃驚的抬起頭,被淚水浸潤的瞳眸猶如這深秋的水波,一漾一漾的濕透習錦治的心。
“我剛才說的話太過分了。”習錦治直直的盯著李漫思的眼睛說。
李漫思吃驚的神色消散了,她沒有回答,胳膊掙脫習錦治的手,快步走開。直到走到度假村大堂的屋簷下,她才停下來,本能的回頭看,習錦治仍然站在那裏,像個木雕一樣,一任秋風吹起風衣的下擺。
剛才習錦治的眼神很深很濃,好像眼珠子都變了顏色一樣直直的盯著自己,那種眼神,讓李漫思很不舒服,就像要看到她心裏去,讓她心裏咚咚直跳。
度假村的夜晚很安靜,沒有人造森林的喧囂,習錦治卻怎麼也睡不著,總是想著李漫思那充滿淚水的眼睛。在他的印象裏,李漫思就是春天,就是陽光,他喜歡跟她在一起,就像人渴望自由一樣自然。可是今天,他看到了秋天的李漫思,而這個李漫思不但沒有減滅春天的李漫思那種美好,還增加了女性特有的柔性美,讓習錦治疼惜,讓他想把她抱在懷裏,告訴她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有我。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周靜秋說沒什麼意思,想再呆一會兒就回去了,習錦治沒有反對。
“習總,周總,早!”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習錦治身後傳來。
周靜秋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她不認識李漫思,大概知道是錦暉的員工,隻是不知道為什麼要稱呼自己“周總”。
李漫思走到兩人的小圓桌前麵,對周靜秋笑笑,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好該怎麼稱呼周靜秋,好像叫“習夫人”、“周女士”之類的都太不常用,隻好憋出個“周總”。
跟周靜秋算是打完了招呼,李漫思嚴肅的收起笑容,對習錦治說:“習總,上次的事情,我太失態了,對不起!”
習錦治沒看她一眼,也沒說話。
“真的很抱歉,”習錦治的態度讓李漫思證實了自己先前的想法,她竭力彌補著:“我以後不會再做出這麼失禮的舉動了,請您原諒我!其實我在工作中很認真的,我很珍惜這份工作,您問我們經理就知道了。”李漫思說了這些,沒有更多的言詞來表達,等著習錦治的發落。
周靜秋好奇的聽李漫思說完這些話,看了看習錦治,習錦治始終沒有抬頭,咽下一口麵包說:“算了,都過去就不要再提了,以後不要這樣了!”習錦治說得很慢,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是,我會注意的!”李漫思終於鬆了口氣,又展露了她燦爛的笑容,“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吃早飯了。”說完高興的蹦蹦跳跳的離開,身後留下一串爽朗的笑聲。
“這女孩子的笑聲真好聽!”周靜秋看著李漫思的背影說。卻沒想道自己老公心裏那本來就不堅固的防線就在這笑聲中徹底瓦解。
“什麼事嘛,讓你生這麼大氣?”周靜秋好奇的問,覺得習錦治用剛才的態度對一個小女孩有點過分,卻不知道是因為他心裏有鬼,不敢看李漫思,怕在周靜秋麵前露出什麼馬腳。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小女孩做事有些過頭,給她點教訓。”習錦治心虛的說。
那個周末之後習錦治心中的火星迅速燒了起來,原以為已經撲滅的大火原來隻是化做一個個火種埋在心裏的各個角落,暫時掩藏起來而已,現在一經點燃,便一發不可收拾。對李漫思思念的痛苦,無時不刻不折磨著習錦治。
元旦前,在錦暉的每個人都頂著寒冷的空氣快樂的忙碌著。快到年底了,年終大會,準備節目,貸款,要債,打官司等等好的壞的煩的事情一般在這個時候都會聚集起來。員工們快樂是因為可以拿到雙薪和年終獎,而愛出風頭的員工為了在年終大會上盡情表演一把緊張的準備著節目。對地產公司來說,這個時節還有一項特別節目就是建築公司呀,材料供應公司呀等第三方會上門要債,因為民工要拿錢回家過年。所以一般這個時候公司的財務都會很緊張,財務經理頂著壓力每天奔跑於各個銀行,盡量爭取貸款。而有些業主一般也會挑在這個時候因為延遲辦理了房產證呀,房屋整改沒到位呀等等理由與開發商對簿公堂,至於原因嘛,就多種多樣了,但肯定都與過年有關。所以現代社會越來越多的人會感歎:年關呀,年關!
對李漫思來說,這段時間是睜開眼睛就上班,回家就閉上眼睛睡覺。每天十多個小時都在公司,租的房子縮小成了一張床。今天本來還以為能早點下班,四點都過了,財務過來說因為明天稅務要來檢查,所以今天要準備很多合同,李漫思想這關我什麼事呀?結果財務說從檔案室借出來的合同每份都要複印兩份,這複印的事就是行政部的工作。
下班的時候檔案室那邊還源源不斷的往行政送著合同,行政部一共三個文員,一個說家裏小孩在幼兒園沒人接,一個說晚上有電大的課程,結果跟往常一樣,又是李漫思留下來加班。在複印機前整整站了四個小時,弄完的時候她覺得身體的每一節骨骼都僵硬了。
習錦治今天也開會到很晚,每到過年就會因為資金問題弄得公司雞飛狗跳。開完會習錦治沒有馬上回家,一個人坐在辦公室整理最近工作上的煩事,今天會議中幾個突出的問題讓他頭痛,整理了半天也沒得出結果,算了,明天再說吧。
出公司的時候,習錦治習慣性的從行政部繞過,雖然已經接近十點,他還是望了一眼李漫思的座位。好像聖誕老人的禮物一樣,習錦治看見李漫思四腳仰天的躺在電腦椅裏。
“這麼晚了還沒走?”習錦治走過去輕輕的說。
李漫思嚇了一跳,趕緊坐正了姿勢,“哦,習總!您也沒走呢。”
“說過多少次了,叫我TONY好了,叫‘習總’讓我覺得自己很老一樣。”習錦治靠在李漫思的辦公桌上說,自從度假村之後,習錦治想方設法拉近與李漫思的距離。
“嗬嗬……,我總是忘。”
“加班了?”習錦治看見李漫思桌子上成堆的文件。
“是啊,最近忙得要死,幾乎天天都加班,累死了!”
“還沒吃飯吧?”
“沒呢,剛才我正在想這會了還能有什麼吃的,看來隻能回家泡方便麵。”李漫思摸著肚子,嘟著小嘴。
“如果你跟朋友玩到這個時候,你們會到哪裏吃飯?”
“這麼晚了,隻能去簋街拉!”李漫思想都沒想,隨口答道。
“簋街?吃麻辣小龍蝦?”
“是啊,好久沒吃了,說起來都流口水。”李漫思眼睛亮了一下,然後閉上眼睛,體會吃小龍蝦的感覺。
“現在去好不好?我請你!”
李漫思睜開大眼睛詢問的看著習錦治。
“我也沒吃飯呢,現在餓得要死,有個人陪我吃總比一個人吃好吧?”習錦治解釋道,其實幾個高層都是吃過飯再開的會。
“好啊!不過我不會很快就回請你的喲!”李漫思考慮了幾秒鍾說,“快過年了要存點錢,所以最近比較緊張,這頓之後您可別催我回請!”
“那這頓飯就算今天你的加班工資吧。”
“好耶!我加了這麼長時間的班,今天終於有加班工資了!”李漫思雀躍著走出辦公室。
冬天的簋街依然熱鬧非凡,習錦治對這裏並不陌生,卻裝著第一次來的樣子,任憑李漫思帶路,找到一家李漫思和同學常來的小飯館坐下。
習錦治一直迷戀的注意著李漫思高興的神色,甚至忘記了自己對這種小飯館的厭惡。他們點了一大盤紅燜羊肉和幾個小菜,李漫思大口大口的吃著,率真而執著,沒有一點做作的假象。
“怎麼您不愛吃這個?”李漫思發現習錦治吃得很少,更多是看著自己吃。
“還行,就憑你的吃相已經讓人感覺這東西好吃了。”
“嘿嘿……,我吃得很難看是不是?我媽常說我吃東西像餓死鬼一樣,一點淑女的樣子都沒有。”
“那你有沒有想過把自己弄得像個淑女?”
“沒有,本來就不是那塊料,裝也裝不像。”李漫思說著塞了一大塊肉在嘴裏。
“不裝一下,不怕將來嫁不出去?”
“您太過時了吧?什麼年代了?您瞧瞧現在有幾個淑女呀,不算那裝腔作勢的,要隻有淑女才嫁得出去這得產生多少光棍呀?”
“還挺自信,有男朋友嗎?”習錦治試探性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