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地震帶來的感悟,又豈是何清宇一人才有,這場傷感已經彙集成了一種社會主流的氛圍,浩蕩得容不下之外的涓涓細流。當然其中不乏持有各種觀點的人士,懦弱乖巧一點的如習錦覺等就把洪水猛獸深藏心中,換來和諧與安寧;傲慢自大一點的如萬科的王石卻當眾“不慎”言語,一石激起千層浪,得到鋪天蓋地的指責與漫罵,甚至引發其股價暴跌,危及品牌,成為業內其它企業的反麵教材。
一年前習錦治剛坐上錦暉第一把交椅的時候曾豪言壯誌要提高錦暉的企業知名度,塑造品牌形象。在剛跨進今年的第一時間內,他實現了這個願望,遺憾的是這其中的過程卻不是他想要的——鼎正一案及錦暉高調的處理態度,一夜之間讓錦暉名氣大增,曾經幾度占據了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讓錦暉的“民生”路線深得人心並使同行刮目。另一方麵,在周進的全力幫助下,軒轅居的再次規劃報建也得以順利進行,眼看著就要開盤,一場地震卻橫在了前麵。且不說業內各企業都踴躍捐贈,爭排名榜的名次,然後還有萬科這樣的例子測出了網民眾口鑠金的能耐,就算是為了鞏固前段時間花了吐血代價才取得的美譽度,在這場捐贈比賽中錦暉也隻能咬破牙幫子往前衝。
習錦治的忙碌還遠遠不止於此。為了打著工作的名義和李漫思見麵,挖空心思編借口、找理由就快要把他鍛煉得巧舌如簧,前兩天錦暉接受媒體采訪,他精彩的辭令讓家裏人大為讚歎,在找不到更好的解釋下,大家隻能猜測他的愛好從天文轉向了文學。
而習錦治的心裏卻並未得到平靜,每裝走一批物資,打出一筆款,他都能找到機會跟李漫思一起吃頓飯,運氣好的話還能找個偏僻的角落散散步,聊聊天,聽聽李漫思風鈴般的笑聲。不知不覺一種想法進入他心裏:就如汶川受災的人們在接受錦暉的捐贈,自己也在接受著李漫思的捐贈。每一次見麵都成了一種恩惠,李漫思如一陣春風蕩滌盡習錦治心中的煩惱和工作的疲憊。於是就像尿毒症患者每隔兩三天就需要做一次透析一樣,自己也每隔幾天就需要見見李漫思“透析”一下身體中的毒素。
“到底是什麼綁住了你?”李漫思的這句問話久久在習錦治心中盤旋,如果說天災讓人明白生命的脆弱和人生的短暫,那自己是不是應該借助這場災難得到解脫?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一次散步的時候,李漫思問,“我發現您最近總是容易陷入沉思。”
“在想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習錦治說。
“工作上的?”
“不是,關於我自己的。”
“說來聽聽,”沉悶尷尬的散步已經讓李漫思受不了了,終於找到了輕鬆的話題,她可不想放過,“如果是工作上的我就不多問了,反正也幫不上什麼忙,但生活上的問題說不定我能幫你出點主意,別看我笨,有時候點子挺多的。”
“嗬嗬,是嗎?”習錦治停了停想怎麼開頭,“我在想關於這場地震,生命真是不堪一擊。”
“是呀,人這輩子真是挺沒譜的事兒,說沒就沒了,”李漫思神情黯淡下來,“所以要好好珍惜活著的時光。”
“怎麼珍惜?”
“有很多呀,比如對親人朋友好一些,別等沒機會了才來後悔,還有對自己也要好一些,想做什麼就去做,別總覺得以後再怎麼樣怎麼樣,說不定就沒有以後了。”
“那你現在最想做什麼?”
“想對我媽好一點,多給她寄點錢讓她過好一點。以前總覺得自己才工作,父母也不差自己那點錢,所以從來沒想過要孝順父母。”
“我是說你自己。”
“我自己?我已經對自己很好了,我這個人也沒什麼追求,沒有什麼想做的事,你呢?你最想做什麼?”
“我想解放自己,我總覺得被什麼東西綁住了。”
“怎麼這話好像以前聽到過。”李漫思不耐煩的說。
“是嗎?能給我點建議?”
“說心裏話?”
“當然是心裏話,說什麼都可以,我保證不生氣。”
“你這叫無病呻吟,好像以前我就罵過你作繭自縛吧?”李漫思特討厭男人一副哀呀愁呀的樣子,“你年輕健康,有錢,有疼愛自己的長輩,有什麼不如意的?一天到晚就愁呀愁的。想做什麼就去做好了,能有什麼綁住你?還不是你自己。沒有朋友就去交,想把公司做大就努力工作,這些都是通過改變自己能夠達到的,有什麼不能改變呢?”
“可是為了公司,很多事情都由不得我。”習錦治被李漫思說得這麼窩囊,不由得為自己辯解。
“你這純粹是拿公司為自己做擋箭牌!公司是你的,能把它做得多大靠你的能力,實在能力有限那就到什麼程度算什麼程度,有什麼由不得你呢?”
李漫思的話顯然比較幼稚,她把人說得太淡泊,習錦治笑著搖搖頭,心裏想哪裏什麼事情都像你小姑娘想的這麼簡單,到什麼程度算什麼程度。如果是這樣,自己根本就不會跟周靜秋結婚,錦暉的資產也不可能達到現在的數字,當然除去鼎正事件帶來的影響。
晚上習錦治又習慣性的依在書房飄窗邊上沐浴星光,又是這個季節,去年這個時候李漫思剛進入自己的視線,對她還沒有多餘的印象,而現在她已經牢牢的占據了自己的心靈,揮之不去了。習錦治又想到了下午李漫思幼稚的話,到什麼程度算什麼程度,習錦治又是笑著搖搖頭,邊離開窗邊邊想著自己不跟周靜秋結婚,錦暉的資產不如現在的後果。突然他停住了,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後果能怎麼樣呢?就算錦暉的資產還停留在以前的水平又能怎麼樣,錦暉還是錦暉,自己跟家人也依舊在為錦暉努力,習家的日子也依舊在過,有什麼不一樣呢?少的隻是更多外人羨慕的眼光。
習錦治忽然之間明白了纏繞自己許久的問題,其實是自己綁住了自己,是自己對名利的追求綁住了自己。自己對名利的向往和追求已經把自己的生活變成了一種追逐成功的手段,而失去了它是讓自己修身養息的本性。李漫思把人想得過於淡泊,而自己缺少的,正是這種淡泊的心態,所以不管得到了多少,自己都不快樂,一個人連生活的本性都迷失了,一個人為了達到目的連自己都開始折磨,試問他又怎麼能快樂呢?
仿佛覺悟了一般,習錦治解釋開了過去的種種,自己為什麼要作繭,症結不也是在這裏嗎?其實少了這些虛浮的東西,又能怎麼樣呢?日子過得更踏實,更自在,生活也就有了快樂,比起穿著華麗的外衣讓人炫目,倒不如樸實的棉質衣衫讓自己舒服,畢竟虛榮是給別人看的,而日子是要自己一天一天去過的。
如果是這樣,那自己與周靜秋的婚姻就顯得荒謬可笑了,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甚至他對周靜秋始終沒有一種認同感,盡管雙方都曾經付出過努力,卻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和諧似乎也是可以理解了。得出了這樣的結論,習錦治開始動搖了,以前不管對李漫思的感情有多強烈,他認為自己唯一能做的是把它壓製在心底,最思念的時候他也沒有想過跟周靜秋離婚,而現在呢?要想把自己從繭中解脫出來,第一要麵對的就是自己的婚姻。這對習家,對錦暉都是一個挑戰,思量了很久之後,習錦治選擇了自己的本性。
那天習錦治沒有去父母家吃飯,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等著周靜秋回來,為了製造一個適宜談話的氛圍,他還特地泡了兩杯茶。
“靜秋,我有些話想跟你好好談談。”周靜秋進門後習錦治說。
“發生什麼事了?你這是怎麼了?”周靜秋看著習錦治嚴肅的表情和茶幾上的兩杯茶,倍感不解,一時間又想不到原因。
周靜秋滿臉疑惑的坐下,習錦治把茶推到周靜秋麵前。“我還以為你今天有應酬,沒想到這麼早就回來了。你吃過飯了嗎?”周靜秋對習錦治的殷勤感覺不對勁。
“吃過了。”習錦治隨口答道,其實為了今天談話的措辭,他忙碌了一天,根本沒心情吃飯。“這是我托人從河南買的毛尖,你嚐嚐。”習錦治說著又托了托茶杯。
“你不知道嗎?我不喜歡喝茶,幾乎從來不喝。”周靜秋說。
“是嗎?你原來不喝茶,那家裏的茶葉都是我喝完的。”習錦治恍然大悟的說,沒有絲毫尷尬的感情。
周靜秋沒說話,靜靜的等著習錦治的下文。一般來說,自己拒絕了習錦治難得的殷勤好意,他應該會大發雷霆才對,今天太反常了。
“結婚一年多了,原來我連你最起碼的習慣都不知道,真是一個不稱職的丈夫。”習錦治說。
“現在發現還不晚。”周靜秋說。他們的關係一直不冷不熱,彼此的關心更多是做給別人看的,雖然去年有一陣子兩人都有意改善這種狀況,幾經努力卻不得善終,最後仍然恢複到原點,大家也就此打住,再也沒有毅力做第二次努力。
“其實我們相互並不了解,好像也沒有要去了解的意思是吧?你又了解我多少?對我的習慣知道多少呢?”
“你什麼意思?趕情今天是想找我吵架的?”
“靜秋,你好好想想,我們的結合並沒有最基本的感情基礎,會出現這種情況也是正常。”停了停,“其實有一陣子我們都努力去接受對方來著不是嗎?不過最後不了了之了,我想是因為彼此差異太大,不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了解對方的性情。”
“你到底想說什麼就痛快說吧,別用那麼多開場白,我聽著都別扭。”周靜秋心裏隱隱感覺到了一些東西,憑著女人的直覺。
“結婚這麼久,我並不關心你,你不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冷嗎?你不想有個愛著你成天哄著你的老公嗎?但是我做不到,相同的你也做不到對我用心,因為我們的婚姻是用物質為代價換來的。我想了很久,最終接受不了,我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所以,”習錦治毫不避諱的直接看著周靜秋的眼睛說:“我們離婚吧。”
“哼哼!”周靜秋冷笑了幾聲,“我就猜到了你到底想說什麼,拐彎抹角的說了這麼多,也就是想說這最後一句吧?你在外頭有女人了?”
“沒有!”習錦治堅決的說。
“不可能!”周靜秋爆發了,“沒有別的女人你會提出來離婚?你吃錯藥了?別給老娘來這套,直說了吧,是誰?我想看看是哪個不要臉的狐狸精這麼有魅力,值得你為她犧牲這麼多。”
“你誤會了,我真的沒有別的女人。我提出離婚也考慮了很久,我隻是覺得我們不合適,再這樣下去大家都痛苦,何必呢。”習錦治依然很冷靜的說。
“你有病呀?結婚都這麼久了你才冒出來說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