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節 晴天霹靂(1 / 3)

也許注定二零零八年就是陰晴不定的一年,人們在天災之後的悲痛還沒有過去就必須振臂歡呼準備多年的奧運盛事,白紅喜事的衝突還沒有得到協調,一場因為美國的次貸危機引發的全球性經濟衰退就迅速蔓延開來,波及整個亞洲。

於是倍受求職者青睞的房地產業進入了蕭條時期,加上北京等大城市的房價一直居高不降,早就偏離了正常的軌道和消費者的經濟承受能力,市場觀望氣氛濃重,搶手的房子開始有價無市。許多小型的房產公司因為資金鏈斷裂而破產,整個市場一片愁雲慘霧。

錦暉在這場風暴中卻一枝獨秀,這邊風景獨好。因為鼎正事件,雖然當時忍痛賣了地,還不得不放棄了買地,現在卻讓錦暉手裏沒有壓著高價地而輕鬆,加上為了迅速回籠資金,軒轅居全部改為小戶型,打著“民生”旗號售價也比市場偏低,結果奧運後沒多久,軒轅居就全部售罄,也就沒有了資金鏈斷裂的危險,真應了那句俗語: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所以在別的公司都忙著裁員降薪的時候,習錦治穩如泰山,成了眾人最實在的依靠。不過坐吃山空,等著經濟複蘇也不是辦法,錦暉現在不敢開發新項目,手裏握著大把的資金也是浪費,亂世之道,現金為王,金融風暴中許多中小企業因為融資問題倒閉,為了周轉資金,許多公司甚至不惜借下高利貸,民間組織的各種個人信貸簡直供不應求。習錦治正在往這方麵想辦法的時候,中央下達了鼓勵成立小額貸款公司的政策,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問題。

錦暉手裏大把的資金正是用處,習錦治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於是他遊說了另一家公司一起成立了小額貸款公司,籌備得差不多的時候,習錦治找到了周進。

“周叔叔,就算您不明白,我還是要說,我跟靜秋離婚,並不是因為覺得她這個人不好,而是我們倆不適合在一起生活,所以我對她本人以及您都沒有任何惡意。大家都是生意上的老搭檔了,這次我也不想丟掉搭檔自己賺錢,您好好考慮考慮吧,要不要參股。”習錦治當時的表情非常誠懇。周進想了幾天,家事是家事,公事是公事,為了家裏鬧別扭放著有錢不賺太傻,所以幾天之後他還是給習錦治打了電話,要求參加進來。

習家茂知道這件事情後大為讚歎,直誇習錦治會做人了,不像以前那樣棱是棱角是角的,動不動就磕磕碰碰。這樣就算跟周靜秋離了婚,也不會大家怒目相視,老死不相往來,畢竟工作上還有聯係。

其實習錦治成立小額貸款公司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找到借口把李漫思調出錦暉總部。小額貸款公司需要的人不多,習錦治借口李漫思是學財務出生,行政部又已經有兩個文員,把李漫思調到了貸款公司。貸款公司其餘的人除了習錦治都是外聘的,這樣李漫思就不用顧忌被別人背後議論,兩個人終於可以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一切都很順利,在李漫思進入小額貸款公司之後沒多久,就搬到了習錦治的單身公寓。

同居的生活很甜蜜,兩人就像蜜月中的夫婦一樣總是黏糊在一起。早上習錦治把李漫思送到貸款公司後自己再去錦暉上班,下午習錦治如果不在貸款公司,下班的時候就繞道把李漫思接上再一起回家。周末要麼出去郊遊,要麼呆在家裏研究菜譜,李漫思一直被母親悉心照顧,對廚房的事情一竅不通,習錦治就更不用說了,連鍋都沒怎麼見過。兩人買了很多這方麵的書,一起去買菜,一起一邊拿著書,一邊炒菜下鍋,經常是忙道了一天,結果做出來的東西實在難以下咽,最後餓著肚子去飯館吃飯。

李漫思每隔兩三天就會給家裏打電話,為了避免父母起疑擔心,她沒有隱瞞跟習錦治同居的事情,因此習錦治也就正式拜見了李漫思的父母。當然他們隱瞞了習錦治現在還是有婦之夫的情況,隻說他以前結過婚。

習錦治第一次到李家,這可是件大事,李長清老兩口手忙腳亂的足足準備了一天,家裏不富裕,沒什麼值得炫耀的東西,可至少得弄得幹幹淨淨,不能讓人瞧不起吧。為了表示對這件事情的重視,連考上北航在北京上大學的兒子李傲冬,老兩口也給叫了回來,想讓他好好見見準姐夫。結果從習錦治一進門,整個過程就像接待外賓一般,雙方都太有禮貌,反而多了幾分生疏,少了些和氣。

李長清對準女婿非常滿意,習錦治就算說不上是一表人才,也可說溫文爾雅,加上家境富裕,沒什麼可挑剔的。林雅潔卻對習錦治的背景有些擔心,畢竟門戶相差太遠,怕以後始終要出問題,但是看到習錦治對李漫思百般疼愛之後,也就放了心。

習錦治對李長清的感覺是善良厚道,看得出來他很愛這個家,為了妻子兒女,他每天都在努力,希望能讓他們過得更好一點。林雅潔是個溫柔善良的女人,雖然已過天命之年,歲月在她臉上卻沒有刻下太多的痕跡,她依然可以說得上美麗,隻是過於單薄,臉上顯出些病態的憔悴,讓人感覺這份美裏參雜著一些淒苦。“李長清一定非常愛她,”習錦治想,“不亞於自己對李漫思的喜歡。”李傲冬是個有誌向的孩子,上了大學成績仍然拔尖,他的理想是以後讀研究生,然後出國讀博士,當一名物理學家。總之這是個和諧美滿的家庭,父母姐弟之間互相關愛,處處都透著溫馨。習錦治羨慕的看著一家四口,他第一次感覺到原來幸福不需要很多的富貴,很多的名利,隻要互相間一點關心,一點謙讓,一點體貼。“生活在這種環境下的孩子性格都應該很好吧,就像漫思那樣,”習錦治想。相比之下,習家的感覺就冰冷了很多,從小的教育就是要優秀,再優秀,因為你不平凡的家庭不容許出現平凡的孩子。“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怪不得外人都說自己跟覺仔一個比一個脾氣怪。”

自從被習錦治追求以來,李漫思每個周末都安排得滿滿的,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這次回來看到母親,總覺得她憔悴了很多,好像很多煩惱一樣。李漫思擔心的問母親發生什麼事了,林雅潔卻笑著說她多心了,這人老了,一天沒一天好看,當然看起來就憔悴了,其實是臉上的皺紋又多了幾條。李漫思現在的心裏已經被習錦治填滿了,想想母親說得有道理,也就沒再多想。

接下來的日子對習錦治來說,生活好像圓滿了一樣的幸福,錦暉沒有像別的企業一樣在金融風暴中陷入困境,反而借著危機發了點小財;終於得到渴望已久的李漫思,生活如蜜一樣甜,真是事業愛情雙豐收。除了跟周靜秋的婚姻關係還沒有完全解除,沒能把李漫思介紹給習家的人,別的地方好似都無懈可擊。不過這並不重要,離婚隻是時間問題,現在習錦治跟李漫思已經公開出雙入對,他巴不得周靜秋看到後一氣之下主動提出離婚,免得他還要再等幾個月才能第二次提起訴訟。

就這樣過了兩個多月,零九年的鍾聲敲響了,不管是悲傷還是歡喜,過錯還是正確,失敗還是成功,都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被人們淡忘,擺在眼前的是嶄新的一年,不管過去怎麼樣,總覺得新的一年就可以有新的開始。

但是新的開始卻不一定都是美好,一個電話殘酷的打碎了李漫思新的希望:林雅潔住院了。

當習錦治和李漫思接上李傲冬趕到醫院的時候,李長清坐在林雅潔病房外的長凳上發呆,李漫思問他話,他什麼都不說,一動不動的坐著,這模樣把李漫思和李傲冬嚇壞了,他們趕緊找到了林雅潔的主治醫生,“癌晚期,建議不用治療了,你們多陪陪她吧。”聽到醫生這麼說,李漫思當場暈了過去。

李漫思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母親慈愛的臉,這張臉明明比以前少了很多紅潤,明明比以前消瘦了很多,明明已經眼圈深陷,可是自己為什麼就沒有追問下去?如果自己堅持讓母親去看醫生,可能就不會拖成現在的結果,李漫思怎麼也無法原諒自己,捧著母親的雙手痛哭起來。

“傻孩子,人都會有這麼一天的,你也長大了,要學著接受這些事情。”林雅潔疼愛的摸著李漫思的頭說。

“不,媽,您還這麼年輕,您不能離開我們!都是我不好,明明上次就覺得您不對頭的,都是我不好!”李漫思泣不成聲。

“瞎說什麼呢,又不是你想讓媽生病的,怎麼能怪你呢?”林雅潔說。

“是我的錯,上次我就……”,李漫思話還沒有說完,李傲冬從外麵跌跌撞撞的闖進來,直撲到林雅潔床前,“媽!您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說完抱著林雅潔的雙腿大哭。

李漫思不知道弟弟說的話什麼意思,看見習錦治跟在李傲冬後麵進了病房,走過去問:“發生什麼事了?傲冬他怎麼這麼說?”

習錦治的聲音有些哽咽,“剛才我跟傲冬商量還是讓阿姨接受治療,說不定有希望呢,所以我們去問醫生關於阿姨的情況,結果醫生告訴我們阿姨她早就知道自己得了這個病,是她不願意接受治療才拖成這個樣子的。”

李漫思聽了之後雙腿發軟,半靠著習錦治走到林雅潔床前,並排著李傲冬跪下,望著林雅潔說不話來,病房裏靜悄悄的,隻聽到李傲冬嘶啞的哭聲。

“你們誰也別怪自己了,是我自己選擇的。”林雅潔緩緩的說。

“媽!”李漫思隻叫出來這一個字,眼淚就刷刷流下掩蓋了後麵的聲音。

“你們都別怪自己,特別是爸爸,你們好好勸勸他,我知道他是最難受的,是我自己做的決定,你們就讓我安心的去吧。”林雅潔說。

“可是,阿姨,您為什麼要這麼做?”習錦治忍不住問道。

“小治呀,你是有錢人你不能體會我們一般人的生活。漫思就要結婚,她才上班沒多久,自己也沒什麼積蓄,小冬是個有出息的孩子,將來要讀研究生,讀博士,這些都是要花錢的事情呀,這些年他爸為了我們娘兒三個吃了多少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想讓我們過好一點,好容易兒女都長大了,我怎麼能拖累大家。”林雅潔平靜的說。

習錦治駭然,為了家庭的經濟居然自己選擇死亡這種事情,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林雅潔沒等大家說話,繼續說道:“現在兒女都有了自己的目標,正是用錢的時候,我不想為了我把這個家拖垮。我知道孩子們都孝順,隻要能治我的病,花什麼代價他們都願意付出的,可是我這個當媽的怎麼忍心拖累大家,他爸已經夠辛苦了,現在為了孩子還不能休息,我怎麼能再給他加上個重擔。我是個沒用的人,這一輩子都沒上過一天班,賺過一分錢,現在看到兒女都出息了,這輩子也就沒有遺憾,老天爺對我已經很好了,我走也走得安心。你們就成全我吧,別在我身上浪費錢了,否則我就算死,也不瞑目。”

聽著這些話,連站在一旁的習錦治也忍不住流下淚來,多麼善良的女人,寧願犧牲自己成全親人,這就是中華民族千百年來崇尚的婦德嗎?

李漫思和李傲冬趴在床前痛哭流涕,林雅潔撫摸著兩個孩子的頭,對習錦治說:“小治呀,其實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漫思這孩子。”說著招招手,習錦治走到她床前半蹲下,“漫思這孩子心善,不計較,不算計,處處都為別人著想,這些我很欣慰,可就是長的太好,我總覺得女孩子家長得太好看不是件好事,所以人家都說紅顏命薄,我總擔心她以後碰到什麼不好的事情,還好她認識了你,看見你對她那麼好,是真心疼她,我也放心了。”林雅潔歎了口氣,又說:“我也不敢奢求什麼,隻希望你們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給她留條路,別把事情做得太絕,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