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您說到哪裏去了?”習錦治哽咽著說:“您放心,我向您保證照顧她一輩子,您就放心把她交給我吧。”
“那就好!那就好!”林雅潔笑了,又低頭對兩個孩子說:“還有就是你們爸爸,我知道你們以後會好好孝順他的,隻是這會他一定最難過,你們好好勸勸他,讓他想開點,別生我的氣。”
“媽,您別說了,說的跟遺言一樣,您會好起來的,像您這麼好的人,老天爺一定會保佑您,會好的,您別再說了。”李傲冬使勁抓著母親的雙手說。
可是不管李漫思跟李傲冬怎麼祈禱,怎麼勸說,在林雅潔堅持不肯接受治療的情況下,不到一個月,林雅潔就匆匆離開人世。
在李漫思跟李傲冬的哭喊聲中,李長清始終沒有流下一滴淚,他從頭到尾就像個木頭人一樣,對什麼事都沒有感覺,對什麼都麻木,直到林雅潔下葬的那一天,他才像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情了一樣,抱著兩個孩子大哭,老淚縱橫的樣子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傷心淚流。
林雅潔下葬後的幾天,父子三個一想到林雅潔就哭,李漫思跟李傲冬怕李長清一時不習慣受不了,都想留下來陪著父親,習錦治擔心李漫思睹物思人太過傷心,就勸她回去了,自己跟李傲冬留了下來。
一天晚上,習錦治好容易勸住父子兩個都睡下,自己卻怎麼也睡不著,可能是不習慣沒有床墊的床吧,反正這幾天都是迷迷糊糊的沒有睡沉過。正恍惚之間,聽見客廳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開始沒在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該不會李長清一時又傷心起來想不開吧?有了這個念頭,習錦治的睡意一掃而光,立即穿上衣服出了房間。
李長清在一個不鏽鋼盆兒裏燒紙錢,火光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跳躍,在牆上投下長長的影子。習錦治稍微放下點心,坐到李長清旁邊跟他一起燒。
“叔叔,人都去了,您還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您要是這會落下什麼毛病,阿姨就算在那邊也不會原諒自己的,您忍心讓她在那邊還難受?”習錦治邊燒邊說。
“是我對不起她,是我這個沒用的男人,不能讓老婆孩子過好日子,還讓老婆為了給孩子省錢連病都不肯治,都是因為我這個廢物!”李長清說著說著又哭起來。
“您別這麼說,阿姨是笑著走的,能嫁給您,她一定覺得很幸福。漫思和傲冬也一直都在您的庇護下快樂成長,不曾嚐過世間疾苦,您是個好父親,更是個好丈夫。”習錦治說。
“你不用安慰我,我……”李長清哭著已經說不話來。
習錦治蹭過身去抱住他的肩頭拍拍他的肩,看見李長清身邊放著的一堆紙錢中夾著一張照片。“怎麼有張照片?”習錦治問,也順便想引開李長清的注意力。
李長清聽到這話果然止住了哭,他用手擦了把眼淚再擦了把鼻涕,沒答習錦治的話繼續燒紙。習錦治看他沒答話也就沒再多問,隻是默默的燒紙。
“還是告訴你吧,”良久李長清慢慢的說,“說不定什麼時候我一閉眼一蹬腿也就跟著他媽走了。”
“說什麼呢叔叔,別說這種話,您要是再有個什麼,讓漫思姐弟怎麼過下去?就算是為了兩個孩子,您也要好好活下去。”習錦治說。
“小治呀,有件事關於漫思的,我要告訴你,你先答應我不告訴漫思,等哪天我走了之後再跟她說吧。”李長清沒理會習錦治的話自顧自的說道。
“什麼事?”習錦治問,李長清嚴肅的表情讓他有點不安。
“其實漫思不是我的親閨女。”
習錦治詫異的抬起頭看著李長清,等著他把話說下去。
“漫思她媽在跟我以前有過一個男人,她跟那個男人還有一個兒子,後來那個男的找了一個有錢的女人就不要漫思她媽了。他們把事情做得太絕了,為了徹底斷絕兩人的關係,男的沒出麵,女的家裏來了好多人,把孩子和所有有關的東西,玩具,衣服,照片,全收走了,像強盜一樣。當時漫思她媽懷著漫思無路可走,想到河邊跳河,被我救了起來。當年她媽可漂亮了,我看見她走投無路傷心的樣子就心疼,後來我對她說:‘你要是不嫌棄,就跟我吧,孩子生下來不能沒有爸爸,我會當他是我親生的一樣疼他。’她媽答應了,我們結了婚。為了怕漫思知道不是我親生的有心理陰影,我們決定不告訴她,讓她快樂的長大。”李長清的表情好像回到了幾十年前跟林雅潔初識的時光,回想起當年林雅潔的美麗,臉上帶著醉心的微笑,連皺紋也暈開了,“什麼都沒剩下,這張照片是在像館裏還沒去取所以留了下來。這些年來,她媽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兒子,也不知道過的好不好,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她經常在半夜醒過來拿著照片哭。我想一起給她燒過去,這是她最珍貴的東西了。”
習錦治沒想到李漫思還有這麼離奇的身世,聽得目瞪口呆,“那家人為什麼讓阿姨把漫思生下來?”
“當時孩子還在肚子裏,除了她媽自己,誰知道還有個孩子。”
“那家人是什麼人呀,現在在哪裏你們知道嗎?”
“不知道,她媽是個溫柔的女人,被人害了也隻會一個人哭,從來沒想過要找他們算賬。”
“那那個男的呢?他總是漫思的親生父親,你們沒想過去找他?”
“上哪兒找去?後來再也沒出現過,她媽一想起這些事情就哭,我也不敢多問。”
“叫什麼名字總該知道吧?”
“我隻知道姓陳,別的就不知道了,以前漫思她外公外婆知道,現在也都不在了,沒人知道了。算了,都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做什麼,我們也沒想過讓他們相認,當年他不要漫思,現在就是想認我們也不讓,漫思是我的閨女,誰也別想搶走。”
習錦治想想也對,追問這些也沒什麼意義,這些年李長清寵著李漫思甚至勝過李傲冬,不是親生也勝過親生。
“我隻是想把這事告訴你,”李長清說,“否則哪天我突然去了,就誰也不知道了,畢竟漫思還有個哥哥,雖然不指望他們相認,但如果能讓她哥哥來她媽墳前磕個頭,讓她媽在那邊也安心了。這些事你先不要跟她說,等我也去了,你們年紀也大了,這些事情也無所謂了你再告訴她吧,這樣她少些傷心。”
“我知道。”習錦治又繼續燒紙,現在他明白了李長清的傷心,李長清對林雅潔的愛可以讓他付出一切,可是最後卻眼睜睜看著妻子選擇了死亡,這種內疚跟悔恨,是何其深重。
李長清拿起那張照片想放到盆裏一起燒掉,習錦治想到了什麼製止了他,“叔叔,這照片是唯一的線索,您要是燒掉了,以後怎麼找漫思的哥哥讓他給阿姨磕頭?”
“也是,還是你們年輕人腦子活想得周到。”說著又把照片放到紙錢堆裏。
習錦治很好奇,身手過去拿起照片想看看到底什麼樣子,借著火光,照片印入習錦治眼簾,習錦治看到後身體如遭電擊般顫抖了一下,一刹那連呼吸都停止了。
照片上的小孩子很帥氣,穿著一身藍色的小海軍服,那張臉習錦治不算熟悉,但卻絕對認得,特別是那雙眼睛,剛到習家時那雙有點害怕,有點驚慌失措,還有點恨意的眼睛,習錦治怎麼也忘不了。習錦覺居然是李漫思的哥哥,也就是說李漫思也是陳福林的女兒,那自己跟李漫思豈不是,豈不是……習錦治不敢再想下去,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不會的,世上長得像的人多的是,隻是碰巧相似罷了。
“這孩子叫什麼名字?”習錦治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問了之後就後悔了,本來是想證實自己認錯了人,可是萬一,萬一呢。
沒等習錦治說不用了,李長清已經把三個字清楚的說出了口,“陳浩海!”
這三個字像雷電一樣劈開了習錦治的身體,他感到心裏一陣劇痛,接下來就是麻木,腦袋裏也一片空白,好像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天地間一片混沌,隻有管姨當年的聲音在空中盤旋:“小海,叫媽媽!小海,小海,小海!”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像炸彈一樣在習錦治耳邊一個接著一個爆炸,震的他的耳朵嗡嗡作響,聽不見任何別的聲音。
習錦治沒說話,也沒有燒紙,就這麼坐著,李長清沒感覺到習錦治的變化,自顧自的燒著紙,燒完了,望著星星點點的火星發呆。
就這樣一直到天亮,李傲冬醒來聞到一股煙味,跑出來一看,習錦治跟李長清兩個人都像被冰凍住了一樣一動不動。“爸!治哥!”李傲冬的一聲喊叫醒了習錦治的麻木,他趕緊收起手上的照片,木訥的走回房間。李長清看他那樣子,以為他陪了自己一晚上累了,也就沒多說,也沒要回照片,自己回了房間。
習錦治躲在房間裏不敢出來,他現在不想見到別的人,他把照片像毒藥一樣趕緊壓在褥子底下,還是覺得不放心,又拿起來藏到自己皮箱的最底層,才稍稍安心一點。現在該怎麼辦呢?自己跟李漫思已經同居了這麼久,如果這件事曝光,不,不能這樣,自己就算現在去死也死得不幹淨不光彩,而且漫思會怎麼樣?連死都解決不了的問題,她能怎麼樣?
習錦治蜷縮在床上瑟瑟發抖,他覺得像掉進了冰窖一樣的冷,應該不會是真的吧,他又想,肯定是李長清編了個故事騙自己,是老天爺和自己開的玩笑,是在做夢呢,對了,是在做夢,現在睡一覺,睡醒了,夢就醒了,什麼都解決了。習錦治像哄小孩子一樣哄著自己睡下,希望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什麼事都沒有了。
可是殘酷的現實沒有改變,當李傲冬叫醒習錦治的時候,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把照片藏好。習錦治睜開眼睛看見李傲冬,像看見怪物一樣跳起來,把李傲冬嚇了一跳。
“治哥,您怎麼了?起來吃飯了。”李傲冬關心的說。
習錦治心裏第一個念頭就是照片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至於這麼做的原因他沒時間追究,他慌慌張張的四處找了一遍,最後想起已經藏進自己的皮箱裏了,才放心的回到床上。李傲冬奇怪習錦治的舉動,經不住問道:“您這是怎麼了?”
“沒,沒什麼,剛才做了一個夢,夢到丟了東西,結果醒來後還以為在夢裏,沒反應過來。”習錦治心慌的說。
看著習錦治慌張的神色,李傲冬突然有點擔心,這幾天為了照顧自己和父親,習錦治一定是累壞了才會這樣。想想人家堂堂大少爺,在家裏從來沒做過家務事,現在跑這兒來給自己和父親跑腿買飯的,住這麼簡陋的房間晚上睡也睡不好,怎麼能不被累壞呢。自己雖然傷心,可是畢竟也是大人了,現在母親沒了,自己不但要學會照顧自己,還要學會照顧父親,不能再這麼拖累準姐夫,萬一因為家裏的事連累準姐夫跟姐姐感情不和,那就連在天國裏的母親也不會原諒自己。
有了這些想法,李傲冬感覺到現在不是自己傷心的時候,應該挑起家裏的擔子,就算經濟上還不能獨立,也應該盡量為父親分憂,母親主要是為了自己才走的,自己不能再跟孩子一樣無憂無慮的過下去。
“治哥,您還要管理公司呢,總呆在這裏也不是辦法,要不您也回去吧,我在家裏再多陪爸爸幾天。”吃午飯的時候李傲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