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隻是禮節性的拜辭皇太後,心裏卻隻有一點隱隱的喜悅。老實說。他一生不乏女人,對女人的興趣,隨著年齡的增長,也並不十分濃厚了,但是,他不能不跟這個已經徐娘半老的女人周旋。當然,這個女人的床上功夫不同尋常,那種成熟的北方女人的美,在她奔放的狂熱下,發揮得淋漓盡致,令他難以忘懷,自從有了那“絕食”後的第一次,他就刻骨銘心。但是,僅僅是這一點,他完全用不著冒風險。淫蕩的女人有的是,他可以一抓一大把。跟皇後私通,即使是在沒有禮儀的關外的後金,也是不那麼光彩的。僥幸的是,這個後金皇帝似乎並不把“帷薄不修”放在心上。他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也隻有感恩戴德而已。但是,突然皇帝不明不白地死了。在帝位的殊死爭奪中,這個女人表現出來的才幹、手腕和魄力,都令他十分震驚。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其實已經操縱在這個不平凡的女人手中了。他慶幸曾經是她的“床上夥伴”,但是,正因為這點,卻又險象叢生。攝政王對他並不信任,何況,還得警惕他的“醋勁”。再說,他是順治皇帝的老師。這個小皇帝睿目非凡,一旦有所察覺,那“犯上”的罪名加在他的身上,真是易如反掌。他決不敢越雷池一步,隻是等待著時機成熟。
現在有機會“金蟬脫殼”,哪怕隻是暫時的,也可以暫時避難,逃脫威脅著他生命的眼睛。
孝莊對他的心事洞若觀火,但是她畢竟是“政治女人”,床上的事是為“謀大事”服務的,此刻見洪承疇隻是戰戰兢兢,不肯說話,就換了一副親切懷舊的麵孔說道:“先帝確實有知人之明,選擇了你,也器重於你。現在就到了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洪承疇不失時機地開口了:“先帝知遇之恩,殺身難報。微臣隻有肝腦塗地,為大清帝國的事業竭盡全力——”
“這我和攝政王都信得過你。”孝莊趕緊打斷了洪承疇的表白,說道,“隻是南邊被老六(指多鐸)弄成了一個爛攤子,隻得借重於先生了。”
洪承疇故意裝糊塗:“不是連連報捷,江南一片升平嗎?”“甭聽他們隻念喜歌,宮中另有情報,那裏的局麵很難收拾。除了先生,誰都感到棘手!”
洪承疇在心裏說:“我這裏也另有情報。你算說了句實話,那裏民怨沸騰,人心已經喪盡。要占領土地易如反掌,可要占領民心呢?隻怕我這輩子不夠,我的下一輩子還不夠!”不過在嘴上他還是要說:“臣祖居江南,自恃對江南還有所了解,皇太後盡可以放心。”
告辭了皇太後,又去謁見攝政王,當麵聆聽教誨。
攝政王毫不客氣,直截了當地說:“叫你到南方去,責任十分明確,就是一個字:錢!”
洪承疇一愣,然而也隻有一瞬間。大清的事,什麼能瞞過他的眼睛?他等待著攝政王的“官樣文章”,看他怎麼將這一個字發揮得淋漓盡致。
果然攝政王有板有眼地說開了:“我軍自入關以後勢如破竹,四海鹹服,中原大地,安居樂業,東南西南,雖然暫有風波,但是指日可平,大一統的大清帝國,就要出現在我等麵前。現在的問題是,百業俱興,用錢的地方太多。國庫雖然富足,但也會出現一時周轉不靈,這就需要你了。”
“不是說稅源很足嗎?”
“當然。我已奄有中原大地,淮、黃兩岸都設立了稅務衙門。那裏本來就有很多的糧倉,帝國的稅源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洪承疇在心裏竊笑:“說了半天,就一句實話,就是:用錢的地方太多。可是你有錢嗎?中原大地的糧倉早就叫李自成、張獻忠的大軍搶光了!搶不光的也都燒光了,淮、黃兩岸,赤地千裏,你設立的稅卡再多,有稅可征嗎?隻剩下江南一塊魚米之鄉了,這幾乎成了龐大的清廷唯一的財政來源。就這樣一塊未受兵燹的地方,還讓屠刀殺得血流成河。斷了唯一的財源哪!打腫臉充胖子,真是登峰造極!至於說到西南東南,西南暫時不敢說,東南肯定不會平靜了,他是福建人,很了解家鄉的民情。至於江浙,多鐸實在是大失策,殺戮隻能激起更大的反抗,墨還是孝莊肯對我說實話。她不像這個王爺,滿嘴官腔。”
於是有了一場十分精彩的對話。
“我們即將蕩平江南,在全國實行‘仁政’。多鐸進軍如此神速,說明江南民眾由衷地歡迎他所率領的‘仁義之師’,大清帝國是很得人心的。”多爾袞色厲內荏地說。
洪承疇當然察覺到這種色厲內荏:揚州、嘉定,接二連三地屠城,就是“仁政”的最好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