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說出來的卻是:“親王少年才俊,決策有方。自然所向披靡,席卷萬裏如虎。他是‘仁義之師’的統帥,自然慈悲為懷,所到之處,百姓歡欣鼓舞也是必然的。”
“這個狡猾的老狐狸!”多爾袞在心裏罵道,“我本想讓你先提到揚州,你卻‘順著我的褲襠放屁’。看來我隻好點破了。”
“難道你就沒有聽到關於他的微詞?”
“壞了!”洪承疇心裏暗暗叫苦,“實際性的問題終於來了。”
作為最受寵信的漢族大臣,他當然知道清廷上層的複雜鬥爭,多鐸的性格放蕩無忌,一向是被眾多親王所忌憚的,所以不能得到重用。這次多爾袞利用攝政王的權力,派自己的親弟弟南征,就是要給他創造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不料,他又大開殺戒,鬧得朝野沸沸揚揚。現在,多鐸的問題非常敏感,他竭力回避,卻被攝政王逼到了牆角。
他隻好裝糊塗:“沒有哇!”
在中國的官場上,“無知”往往最可怕;裝出來的“無知”正是“大智若愚”,足以“無災無難到公卿”了。
可惜,他遇到的是多爾袞,要“刺刀見紅”,不準回避問題:“你就痛痛快快地說吧!他在揚州殺了不少人,是‘仁政’?還是‘暴政’?”
洪承疇被逼進了“死胡同”,靈機一動,知道無論如何,“仁政”這麵旗子是不能丟的,這是新政權的“命根子”。所以他馬上說:“當然是‘仁政’了!這與‘殺人多少’無關。史可法對抗仁義之師,死有餘辜。”
“說的好!”多爾袞高興了。“有人說那是‘暴政’,說對了!我們剛剛進來,什麼都是人家的,我們一無所有。要想站穩腳跟,就隻能讓原來站著的人統統跪著。史可法要站著,這怎麼行?他跟你一樣,也是一隻頭羊。不過是另一種頭羊。不殺他不足以平江南!正如不用你不能夠進中原一樣。”
洪承疇被誇獎得忸怩了起來。
幸虧多爾袞轉變了話題:“讓你到江南,當然不全是一個‘殺’字,那一手有一個多鐸就足夠了。要你去,是要尋找‘順民’,封官許願都隻聽你的,隻要能收上稅來,一切悉聽尊便。這可是巨大的信任哪!”
“微臣感激涕零!”洪承疇實話實說。
他隻帶了不多的隨從,快馬加鞭來到了金陵。
四
他隱居的那座王府實際上是清廷在南方的代辦處,別看其貌不揚,但卻是權力中心,因為這裏是“烏紗帽”的“批發市場”,無論是誰,在這裏得到賞識,就可以得到一頂“烏紗”。多鐸隻管打仗,閑暇之餘,就是尋找女人,他才不屑於動那腦筋去管什麼“仁政”、“暴政”呢!那是哥哥的事,這不,又把那個令人討厭的洪承疇派來了。那些汙七八糟的事讓他去管吧,我才不去跟他打交道哩!
洪承疇來到金陵席不暇暖,就馬不停蹄,在這個王府裏開始了運籌帷幄。他首先召見的,竟然是慧清和尚。
也許隻有他本人和慧清知道這是為什麼。洪承疇的急於南來,並不隻是因為開始了“獨當一麵”的政治生涯,還有著若幹不為人知的勾當。
當隨從領著慧清來到密室的時候,兩個人交流了一下眼神。這一瞬間,真是雷霆萬鈞,五洲風雷,星月轉換全都在這一瞬之間了。慧清的眼裏看洪承疇:你還是老樣子,隻不過更富態了一些罷了。我卻吃了多少苦!雖說出家人對一切痛苦都心如止水,可我六根未淨,還得跟著爾等在塵世間折騰,我仍然是個俗人,就難免人世間的委屈。於是他淚水盈眶了。洪承疇看慧清,明顯的消瘦了,他顯然吃了不少苦,原來充滿稚氣的青春的臉,現在已經飽經風霜,很具滄桑感了。他未及說話,就立即賞給了慧清一個“廳級和尚”的頭銜,讓慧清作大報恩寺的主持。
慧清不改故稱:“老師,學生有負老師的重托。許多的事都是雲裏觀花,十分朦朧。”
“能夠找到那個女人就是很了不起的了。來!坐下來慢慢地說。”
“學生不敢。”
“那就是見外了,現在隻是私室,不拘官場繁文縟節。”
慧清隻好落座,但是卻感到一種明顯的生疏感。未免有一種自怨自艾:“我本應當是化外之人,何必自尋塵世的煩惱?塵世的劫難莫過於官場,一入官場,我與洪承疇不僅喪失了僧俗之別,而且恢複了尊卑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