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餘修遠總想著,等等,再等一等吧。
等到他足夠強大,有資格站在她身邊的時候,再告訴她自己埋藏多年的心緒。
他本就比她小,更加不想被認為是個幼稚而不靠譜的男人,所以必須證明自己。
所以他自告奮勇地投入到前線,不是以兵方黑客link,而是以餘修遠的身份,立下赫赫戰功,就為了以更加自信的姿態回歸,再告訴她,他深藏的心意。
可是,命運是多麼捉弄人,它被時間席卷,匆匆離去,不為任何人而停留,一路留下數不清的遺憾。
如果這時的餘修遠知道,一年後的湯木會犧牲在遙遠的南疆,屍骨無存,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抓住她、留下她,不讓她消失在自己的生命裏。
那份未說出口的愛,隻能埋在心裏,讓歲月把它發酵,直到腐爛;
那個錯失一生的人,隻會藏在夢裏,由時光讓它凝聚,直到歸零。
……
3月20日,四區總醫院。
“病人這是勞累過度,加上缺乏睡眠,需要休養一陣子。”
“根據他戰友的描述,他最近可能是憂勞成疾,你是他的妹妹吧?希望你能開導他一下,以免積憂傷身。”
“……我明白了,謝謝大夫,您慢走。”
耳邊響起隱約的交談聲,餘修遠緩緩睜眼,尚未對焦的眼中浮現一個模糊的身影。
穿著白裙的女孩驚喜地眨了眨眼:“三哥,你醒了?”
那個身影逐漸清晰,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那雙大大的深褐色眼睛緊緊盯著他。
——是餘修月。
餘修遠掙紮著起身,伸手撩起汗濕的額發,用深深的呼吸努力置換掉肺裏渾濁的空氣。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湯木沒有接下鬼森林的任務,而是繼續當餘平之的文秘,安安穩穩地生活,不會再參與到前線的紛爭。
他在戰場上屢屢立功,連連晉升。凱旋後,他終於鼓起勇氣找到她,告訴她,她就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女孩,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她,他……愛了她那麼多年。
她笑了,說原來是你啊,我記得你。他看著她的笑,微微失神。那個笑容,一如他無數次幻想的模樣。
他帶著她回到初遇的地方,下了一局棋。他看她鳳眸低垂,手中潔白瑩潤的棋子輕輕敲著棋盤,一下,一下,猶如他心髒跳動的節拍。當她執子的手指微微曲於唇邊,凝神思索之時,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他帶她去海邊,緊緊牽著她的手,陪她一起看落日被大海吞沒,一輪殘月從海上升起。海風微涼,他在淺白色的月光下輕吻她的頭發,臉頰,和她柔軟的唇瓣。
他比她小四歲,當他終於達到法定結婚年齡的那天,他跟她求婚,她答應了,他激動地抱起她,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她敲著他的背,逼著他放下她。
他們愉快地生活在一起,一起晨練,一起在工作之後吃晚飯,一起牽著手看日落,一起度過無數個溫柔的夜晚,直到她在他的懷裏安睡。
他們一世無憂,幸福終老,牽著手共赴死亡的終點。
一切都是這麼美好,美好得不切實際。
直到他的夢醒了,睜開眼時,什麼都沒有。
浮生若夢,他終於墜落人間,回到了沒有她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裏,至始至終,都隻有他的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