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界將喜劇的原因歸結為喜劇對象內在的空虛、虛弱,表麵直觀之下是這樣的。其實本無所謂這種空虛,不過是人的感覺如此。因為人先把事情預想得艱難,而實際對待時並不艱難,便感覺它“空虛”了。這種空虛乃人自我空虛,全因人的主觀預想所致。反過來,我們即見得這種預想的無謂、無價值,可見主體“理念內容的空虛”。

喜劇發生的機製在於喜劇衝突,沒有矛盾便沒有喜劇。表麵看來,此矛盾即喜劇人物對事情預想的艱難與他實際對待時的平易。而實際上,此矛盾乃人自我矛盾,其由人的自身矛盾所致。這種矛盾在於:在客觀上,人們正在漸次精化著對自身及客體的覺悟,但在主觀上,指導人們的還是那些應對艱難的粗糙經驗。並且,前者在帷幕後,不為人經意,後者卻在前台上,是眾望所歸的。

喜劇是壯美向優美轉化的被動形式,因被動程度的不同其表現形式可分為滑稽、詼諧、幽默、諷刺。

對開天辟地的事功越是敬仰崇拜,對應對艱難困苦的經驗越是遵奉推崇,甚至達到虛幻執迷的程度,其生活態度便越是機械被動,甚至達到頑固僵化的程度。程度輕者,其憂患警惕的程度便輕,臨事時的緊張程度也輕。最後其緊張期望的消失就不致太急促突然,他隻是微微一笑,輕輕自嘲,稍不好意思而已。程度重者,其憂患警惕的程度便重,臨事時的緊張程度也重。最後其緊張期望的消失會很急促突然,他吃驚的程度便大,自嘲的程度也重,很不好意思。程度最重時即醜。醜是不能作為觀賞對象的,現在是醜被自發揚棄而作為喜劇對象,其表現形式為諷刺。觀賞這種喜劇時往往讓人笑不出來,笑出來時也很不自然。其時人們感受到的是嘲諷,輕鬆少而沉重多。不由人臉上發燒發麻,如芒刺在背,讓人一陣尷尬,老大不好意思。

隻要是被動的就是病態的,無論何種悲劇人物都是病而不覺者。喜劇就在於療治這些病而不覺者,諷刺正像療治忌醫好病者。

這一切,都必以揚棄外化為前提才有意義。不然,肉麻也成幽默了,裝腔作勢的噱頭搞笑也上喜劇舞台了。喜劇的真正意義在於讓人“和自己的過去訣別”,揚棄過去“陳舊的生活形式”。它的使人發笑並非故意逗樂,此笑的實質是喜劇人物對自己的機械被動不好意思。這樣,他自然會主動棄置自己的機械被動。專尋開心,為了逗樂中沒有不好意思,倒是很好意思。不是揚棄“陳舊的生活形式”,倒是留戀“陳舊生活形式”。為了逗樂而逗樂,喜劇不過是手段,乃是喜劇的外化,其目的不是讓人“和自己的過去訣別”,反是讓人陶醉於“陳舊生活形式”。噱頭搞笑不是自嘲,而是粉飾,是瞞和騙,是粗糙外化現實的幻想。它將使人更其虛幻執迷,更其機械被動,直至頑固僵化而成醜。

在揚棄外化的情況下,對喜劇的本質可以多角度界定:喜劇即人們自我機械、自我緊張、自我空虛、自我矛盾、自我馬虎、自我意外、自我撲空、自我嘲笑、自我不好意思。

但最根本的,我們可以這樣說:喜劇即人們自我揚棄而自我精致覺悟的直觀對象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