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小山村叫夾山坳,那是一個在中國地圖上都找不到名字的地方。
夾山坳很窮,很多人到四十多歲還沒娶上媳婦,但是我們家卻是一個例外。
這麼多年來,我們家一直過的很不錯,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我的父親經營著一爿生意。
父親是一個喪禮樂師,嗩呐、二胡、小鼓樣樣精通,尤其是嗩呐,在他的吹奏下,那簡直是最美妙的音樂。
在父親的生活中,接觸的東西,除了死人,還是死人,而喪禮樂師這個行當,在別人的眼裏這是一個不入流的行當,吃死人飯,拿死人錢。
隻是在夾山坳這個小山村,為了生活富足,父親他也沒有別的選擇,隻能從事著這個不是太體麵的工作。
以前在爺爺手上,隻要誰家有了喪事,都是臨時湊搭一副班子,給主家吹奏個三天,賺點辛苦錢。
後來這爿生意到了父親手上,他就像模像樣的搞了一個葬禮樂隊,還在四裏八鄉闖出了一些名堂,隻要誰家有人過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的父親。
或許有人會說,整天跟死人打交道,人也會沾上許多晦氣,這話還真沒說錯,因為那一年,我遇到過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記得那年的夏天特別的熱,悶熱的天氣,讓人感覺到一陣陣的煩躁。
入夜,我跟父親兩人在老槐樹下納涼,父親依舊是在鼓搗他那把二胡,而我則是靜靜地看著老槐樹發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我和父親都同時望了過去。
來人是東濱村的村長,他一邊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對父親說:“老孫頭,讓你的人帶上家夥到我們村去一趟吧。”
最近父親的生意清淡的不得了,聽到有生意上門,他趕緊收拾二胡,讓我去聯係其他的樂手。
東濱村這次死的是一個寡婦,老公去年在石礦點炮被亂石給砸死了,留下一個七歲的兒子和她相依為命。
我們到主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暗。
小主人一個人跪在靈堂上,隻要來了祭拜的親朋,他都要禮貌地給來人磕上幾個響頭,用來感謝人家能惦念交情,過來拜祭自己的母親。
父親指揮著人把家夥把式都安置妥當,然後斜著眼在四周看了一圈,麵色有些凝重地跟我說:“不凡,你就在我身邊站著,哪兒也不能去,聽到沒有?”
我隱隱感覺今天的父親有些不對勁,以前出來,他可從來沒有這種怪異的表情。
盡管如此,我還是點頭答應了父親,並且找了一個小凳子,安心地坐在父親的身邊。
父親的二胡拉的很有水準,這也是能在這個喪禮樂隊中服眾的最大原因,聽著父親悠揚的二胡聲,我迷迷瞪瞪的居然睡著了。
睡夢中,我忽然看到了一個胖女人,正在向我招手,而那胖女人的模樣,我似乎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隻是一時想不起來。
胖女人慈眉善目的,很是那種能讓人親近的人,她不停地跟我招手,臉上滿是焦急之色。
我終於走到了胖女人身邊,她一直在不停地說話,但我卻聽不到她在說什麼,隻能有些茫然的看著她。
一陣急促的二胡聲響起,將我從睡夢中驚醒,父親不動聲色地看著我,眼神中盡是關切之意。
這時候,管事的拿著一張畫像從正門走了進來,我無意地朝畫像瞅了一眼,這一看,卻把我給嚇出了一聲冷汗,那畫像上的女人,正是剛才我在夢中見到的胖女人。
我的身子在瑟瑟發抖,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我感覺到肩頭一沉,一隻厚實的手掌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別怕,有我在呢?”
有了父親這話墊底,我的膽氣也壯了一些,眼睛向供桌上擺著的遺像看了一眼,而同時,我似乎看到遺像上的胖女人衝我笑了笑。
剛才積攢的那些膽氣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我有些惶恐地把眼神轉向了另一邊,這時,一張蒼白的臉正趴在那個孩子的肩膀上。
我再也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失聲喊了出來,整個靈堂裏的人,聽到我的尖叫聲,都把目光注視了過來。
“孩子做噩夢來著,沒什麼事情。”
父親的話打消了大家的好奇,而我則是滿頭大汗地躲在父親的腋窩下,眼睛再也不敢四處亂看。
“你也看到了?”
我眼神錯愕地望著父親,覺得他說的話是有所指,應該不是隨口而出的一句話。
“爸,剛才有個女人在那裏。”我朝棺槨前跪著的小男孩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