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破曉,清晨的第一縷明媚陽光照亮了受降城西城區普普通通的一條小街道,也照亮了晉國延康十年,霜降,這全新的一天。
隨著旭日東升,霧氣早已消散,氣溫雖說略微陰涼,但天空卻晴朗異常,蔚藍透徹,不見一絲雲朵。
老王的老伴在溫暖晨光的陪伴下,趕著驢車,匆匆忙忙地返回了,家中那隻背部鬃毛稀疏,任苦任勞的老毛驢鼻子中冒出的陣陣白霧和費力沉重的步伐證明著今天絕對是滿載而歸。
老王頭的老伴自然就是當年主動挽留他的那名少女,少女姓張,如今鄰裏之間都習慣叫她一聲張嬸,至於張嬸本名叫什麼,恐怕早就無人記得了,估計連張嬸她自己都忘記了。
頭頂藍天,背朝朝陽,老王頭夫婦兩人手腳忙碌地搬運著驢車上一筐筐的新鮮蔬菜。
老王頭腿腳行動不便,大多數情況下,他幹活都屬於給張嬸幫倒忙,今早也不例外,果不其然地越幫越忙,張嬸這名家裏的唯一勞動力幾趟菜筐搬運下來,已是累得氣喘噓噓,汗流浹背。
至今很多街坊鄰裏都無法理解張嬸當年為什麼要主動去挽留一個半廢的跛腿之人,要知道在如今世道風俗下,女孩子做出此類舉動實屬另類,完全違背了聖人對於女子“三從四德”的教誨。
張嬸當年的大膽舉動更是被後來得知此事的一些當地文人騷客批評為傷風敗俗和離經叛道,被立為反麵教材,口誅筆伐了許久。
但張嬸對自己的選擇始終無怨無悔,及時眾人的負麵看法給當時小兩口的日常生活帶來了諸多問題和煩惱,也不曾說過一句怨言。
好在時間是所有問題最好的解決辦法,一切問題都可以隨著時間地慢慢流逝而漸漸淡化。
人過中年的老王頭和張嬸生活早已步入了正軌,雖然日子清貧了一些,兩人身上穿的是多年不曾換新的粗布麻衣,每日的三餐皆是粗茶淡飯,但夫婦二人卻認為生活很踏實,內心倍感幸福滿足。
“老婆子,今兒是霜降,咱是不是該吃點餃子啊?”老王頭坐在菜攤旁邊破舊的小木凳子上,似乎還嫌自己的臉不夠黑,仰麵曬著太陽,悠哉地向著獨自在菜攤上忙活地老伴問道。
一大早正是每天賣菜最忙碌的時刻,張嬸剛給一名鄰裏大媽裝好她要的蔬菜,就被另外兩名中年婦女拉住,詢問起今天什麼菜最便宜,什麼菜最新鮮,根本無暇搭理老王。
老伴不搭理自己,老王頭不惱也不氣,隻是嘿嘿一笑,抬起手擋著變得有些刺眼的陽光,轉頭看向人流熙攘的街道,喃喃自語道:“不知道,那爺倆有沒有餃子吃?”
“死老頭子!是不是瞎了啊,沒看到我忙的腳打後腦勺了麼!要吃餃子自己回屋包去!趕緊給老娘把那幾筐白菜搬上來!”
河東獅吼震耳欲聾,嚇得老王渾身一激靈,趕緊從小木凳上起身,唯唯諾諾地走到攤前開始搬菜,腿腳居然比往日靈便了很多。
周圍買菜的街坊鄰居們看到老王頭被罵吃癟的囧樣,全都哄然大笑,笑聲臊得張嬸從臉紅到脖子根,嘴裏直罵老東西在外麵給自己丟人現眼,不過看向老王頭的眼神卻異常溫柔。
就在老王頭夫婦為生計忙碌的時候,一名長衣長褲,風塵仆仆的瘦高短發少年背著一個破舊大包裹來到了受降城的北城門外。
高十丈,寬四丈,堅固無比,厚木包鐵的北城門早已大敞四開,城門兩側東倒西歪地站著十來個執勤官兵負責盤查過往旅客商販和維持秩序,因為辰時剛過,時辰尚早,因而北城門往來的商旅過客並不是很多。
早晨是人一天中最慵懶的時刻,北城門此時值班警戒的十幾名官兵全都哈氣連天,一副睡不醒的痛苦表情。
雖說城門守衛有檢查進出人員的警備職責,但是自晉國新帝踐祚以來,塞北連年無戰事,日子安穩得很,怎會有什麼奸細歹徒,所以城門守衛官兵盤查的力度寬鬆了很多,對於多數過往旅客隻是隨意瞄一眼便不再理會。
真正會讓城門官兵們精神抖擻,移步迎接的是往來塞北做生意的商販隊伍,要知道那些整日和塞外胡人做生意的“滑頭”絕對個包個富得流油,拋開“連蒙帶騙”地從胡人那裏牟取暴利不說,個別膽大的商販更是會鋌而走險地在塞外販賣晉國明令禁止私售的鹽巴和鐵器,雖說數量不多,但也足以讓他們掙得盆滿缽滿了,連帶著城門守衛官兵們的腰包都鼓了起來,從商販身上搜刮的“孝敬錢”少則幾塊碎銀,多則兩、三片金葉,黑色收入的金額相當客觀,官兵們的小日子別提有多愜意了,雙方長期打交道以來,倒是建立起一種莫名的默契。
通常情況下,守衛城門的官兵們看到商販隊伍拉著馬車、牛車馱著貨物浩浩蕩蕩地殺奔過來,臉上會立刻洋溢出真誠的微笑上前打招呼,雙方在友好的氛圍中以握手禮方式完成例行檢查,隨後雙方依依惜別,官兵們攥著手中的“見麵禮”是戀戀不舍,直說“一定常來啊!”,商販們更是眼中噙著淚水,拍著胸脯保證:“不久還會相見!”
溫馨的畫麵讓旁觀者發自肺腑的感動,當真是軍民魚水情、軍民一家親!
結合以往,根據經驗,今日值班的官兵們篤定一名十三、四歲,渾身塵土,衣衫襤褸的少年根本無需檢查。
一個窮小子實在是提不起他們任何興趣,可萬萬沒想到,窮小子的自覺性極高,居然表示出主動要被檢查的傾向,在城門入口處便朝著一名士兵就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