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序言(1 / 2)

中國古代文學中有相當一部分詩詞產生於作者登高望遠之際。詩人們或遠上寒山,或佇立危樓,於登臨送目之際,他們無不慷慨多思百感交懷,並因此振臂奮筆激揚文字。從而為後人留下了一篇篇蕩氣回腸、傳誦千古的華章佳構。

宋人韓元吉《虞美人·懷金華九日寄葉丞相》詞雲:“登臨自古騷人事,”道出了中國古代文人大都喜歡登山臨水、登高臨遠。阮籍“或閉戶視書,累月不出;或登臨山水,經日忘歸”(《晉書·阮籍傳》);陶淵明歸田後醉心於“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歸去來兮辭》)的生活;高適也曾自得於“始臨泛而寫煩,俄登陟以寄傲”(《陪竇侍禦靈雲南亭宴詩得雷字序》)的日子;白居易則說:“筋力不將諸處用,登山臨水詠詩行。”(《龍門下作》)這種愛好所帶來的結果是中國文學史上產生了眾多的登臨佳作。

曹操“東臨碣石,以觀滄海”,便有著名的《步出夏門行·觀滄海》詩;陳子昂登臨遠眺,“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於是“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吟成了千古絕唱《登幽州台歌》。此外,王之渙《登鸛雀樓》、杜甫《登高》、柳宗元《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刺史》、王安石《登飛來峰》、黃庭堅《登快閣》、辛棄疾《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高啟《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等抒寫登臨感受的作品,膾炙人口、傳誦不衰。

柳永《曲玉管》詞雲:“每登山臨水,惹起平生心事。”辛棄疾曾感歎:“把吳鉤看了,闌幹拍遍,無人會,登臨意。”(《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登山臨水、登高臨遠,會“惹起”古人什麼樣的“心事”?古代登臨作品所表達之“意”為何?作者的“心事”和作品之“意”往往因人、因時、因地而異,加以歸納,可大致分為以下兩種類型:

一為言誌抒懷。白居易《登城東古台》詩雲:“憑高視聽曠,向遠胸襟開。”可見高瞻遠矚可以使人眼界開闊,心胸寬廣。杜甫詩曰:“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望嶽》)雖然他還未登上泰山“絕頂”,就已神往著“小天下”的境界了。借登高抒發豪情壯誌,是古代作品中常見的一種手法。王之渙的名句“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登鸛雀樓》),闡述的是隻有站得高才能望得遠的樸素真理,同時表現出了一種不斷追求、奮發向上的精神。王安石則以“不畏浮雲遮望眼,隻緣身在最高層”(《登飛來峰》)的詩句表達了自己立誌革新變法的堅定信念。李白詩雲:“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黃雲萬裏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廬山謠寄盧侍禦虛舟》)不僅寫出了“登高”之“壯觀”,也體現了他的博大胸襟。

二為送別、懷鄉、懷古。古人旅行,借助的隻有水陸交通,送別時就免不了登山臨水。因此,王維有“相送臨高台,川原杳何極。日暮飛鳥還,行人去不息”(《臨高台送黎拾遺》)的吟詠,孟浩然於“峴山南郭外,送別每登臨”,感慨“蹉跎遊子意,眷戀故人心”(《峴山送張去非遊巴東》)。登高眺望,思念遠方的故鄉和親友,這種描寫方式在古代作品中屢見不鮮。作者由登臨時所見景色而聯想到自己的故鄉,思念之情油然而生。孟浩然《秋登萬山寄張五》:“相望始登高,心隨雁飛滅。”南朝樂府《西洲曲》:“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樓高望不見,盡日欄幹頭。”沈約《臨高台》詩:“高台不可望,望遠使人愁。連山無斷絕,河水複悠悠。所思竟何在?洛陽南陌頭。可望不可至,何用解人憂!”中國好些地方都有望鄉台、望夫山、望夫石的傳說,正是這種登高遠望懷鄉思親心理的體現。因為登臨之處往往為曆史名勝,“古跡使人感”(高適《同群公秋登琴台》),作者很容易產生古今盛衰、人世滄桑的感慨。王安石於金陵“登臨送目”,想到在此建都的六朝因“競逐繁華”而相繼滅亡,感慨萬千,寫下了“千古憑高,對此謾嗟榮辱”的詞句(《桂枝香·金陵懷古》),明人高啟也在此地寫下了“坐覺蒼茫萬古意,遠自荒煙落日之中來”(《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的詩句。清人沈德潛說:“餘於登高時,每有今古茫茫之感,古人先已言之。”(《唐詩別裁集》卷五)這其實是一種很普遍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