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電影隻是電影(1 / 3)

也許,想占有自己喜歡得想抄寫一遍的書的最早的衝動,與電影導演的感覺是一樣的。他們更熱切一些,一直都在到處翻找舊書,就像在閣樓上找到的一些化妝品一樣,拍拍灰就順著口子拉開,為他們的電影而重新設計。我知道,金錢在這裏是一個強大的驅動力,可是,我倒願意覺得愛情在此也扮演著一個重要作用。當然是那種值得尊敬的愛才激發起“傑作劇院”電視連續劇的,它給我們帶來了亨利·詹姆斯和簡·奧斯汀式生活色彩的東西,由父輩一樣的阿拉斯戴爾·庫克當中間人:他會解釋清楚一些微妙之處,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地刷新我們的回憶,就跟婦女雜誌裏麵所登的小說係列連載一樣,每期一個小結。“傑作劇院”自有其迷人之處——帕塞爾的預告式小號音樂會召喚我們看電視,攝影機在那些威嚴的皮脊裝訂書上搖動,星期天夜晚的時間空檔,給人一陣以美妙的音符開始一周的感覺——可是,盛況的感覺仍然傳達到很遠的地方。偉大的著作最好當作至交朋友來欣賞,而不是炫耀其奢華的外在裝飾。《金枝》在電視上周遊了一番,它找到更多的讀者了嗎?或者說,大鬆一口氣的觀者發出一聲感歎:好了,現在我知道那是一本什麼書了,不必親自去讀了。看電視版是不是比從來沒有聽說過詹姆斯“更好”?當然,我們假定看電視可以在任何意義上比作與作者詹姆斯的會見。

按照“傳道書”,一種或另一種“製造很多書的方法不會有一個完結,”根據書來改編電影好像也不會有一個完結。一聽說又有某本著作將要改編成電影了,我就會心緒不寧。不是因為“它們”會拿那些著作怎麼辦,而是因為擔心我應該怎麼辦而不安。一個朋友問我說:“你去看《一個小公主》嗎?”我內心的答案當然是不,可是,我卻還是要假裝想一想。雖然是假裝,有時候也真的就想一想。為什麼要固熱己見,拒絕別人的好意而逗人不悅呢?因為,不管一些改編的電影多麼“忠實於”原著,多麼“無微不至”,可是,我無法讓自己去看電影改編版,不管是《一個小公主》、《布裏奇夫婦》,還是《持家》、《心是孤獨的獵手》。伊凡·康納爾的《布裏奇先生》和《布裏奇夫人》的各章寫得非常簡潔明快,沒有曲裏拐彎的東西,是一些清澈見底、幹枯如骨的句子,好像特別不適合於拍電影。電影是一些活動的圖片,不適合於描述一個需要耐心和令人炫目的拚貼畫。而《持家》像水底夢幻一樣與我在一起,並不是我希望看著拖到堅實的陸地上來的東西。

我最不可能去看的就是《心是孤獨的獵手》,這本書我是在少年時期讀的。跟《小美人魚》一樣,它玩弄的是修辭的多義性,還有人類聯係中的分枝性問題——它與視覺的內容毫無關係。麥克紐爾所描述的那些人物都有性格上麵的問題,我想象歌手先生(這對一個聾啞人來說的確是個精明的名字)的沉默是豐富的理解力,是從孤獨中的解脫。我還幻想過告訴他一些有關我自己的秘密,並讓他理解那些秘密。可是,當我發現他無所不包的接受力隻是純粹的沉默時,對我是多大的一個震憾啊,空無一物,不好也不壞。我們彼此一直都在不停地交談著。這事甚至讓人懷疑那些在背後說我們的人:我們能否為人所理解?或者說,語言會不會隻是一個精巧的、不斷翻新的謊言,每一個句子都是一場獨自?還在當時,我就已經明白,多少我都得一直試下去,可是,我再也無法像當初一樣非常肯定了,也許我的話都隻是落在一隻聽不見任何東西的耳朵上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