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玥心裏清楚,他這番感慨,是為著下午的打架了。
那些人口口聲聲說的“拜碼頭”,這檔子渾事,蘭澤自不必說,她頂著殷家二房之子的名頭,也是未曾耳聞的。
想來這群人必是專捏像申連熠般出身不顯,又不得家裏看重的軟柿子,試圖從他們身上榨取錢財。
若是申連熠沒有那身頗為驚人的武功,會受到怎樣的羞辱,還未可知。
眠玥之前生活在季原的羽翼下,後來又有娘親的悉心保護,倒從未遭受過如此惡意刁難。
看那少年見怪不怪,從容自若的神情,可以想象,在申連熠的成長過程中,必是曆經過大小無數這樣的難堪。
“可是,當今聖上,真就這樣不近人情麼?”眠玥忍不住低聲問道。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況且那申芷香,就算是“欺君罔上”,也並非不是有情可原。
東宮溫弱,不是不得聖心嗎?在她看來,這申連熠可比文縐縐的太子殿下強得多。
今時不同往日,他們父子相認的話,該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吧。
眠玥心中想著什麼,蘭澤又怎會不知,他有些遲疑地道:“雖然現在看來,就是認回他這個皇子,也沒什麼不好,隻是,”他似在斟酌著用詞:“舅舅他,心思一向難測。”
是以季原臨去之前,特意將此事托付給蘭澤,要他見機行事。
能相認的話自然是好,不能相認的話,也要以保全申芷香申連熠母子的性命為重。
見蘭澤有些為難的樣子,眠玥奇道:“紫宸殿那位,心中便真的隻有家國之重,而無半分兒女之情?”
她猶記得幾年前,匆匆一瞥之下,那生就天人之姿的男子。
這樣的人,如若鐵石心腸的話,可真是枉費那副好皮相。
“兒女之情麼,在這以前,也許尚存有幾分。”蘭澤笑得有些發苦,言辭間卻是模棱兩可:“本就是求不得的東西,到現下,應該一絲兒也沒得剩了吧。”
他不肯明言,眠玥也不追問。
女孩靜默半晌,突爾道:“瞞得一時,瞞不了一世。你這樣光明正大地接近申連熠,他的身份便遲早會被上頭注意。你既說聖上心思難測,如此會不會太過冒險?”
蘭澤搖搖頭:“你也看到了,申連熠非池中物,在這皇城之中,沒有子先的話,申家的人可護不了他一世。不如兵行險著,搏上一搏,還有希望。”
隻是,如果舅舅肯欣賞並接納這個兒子,恐怕司廣穆的太子之位,將會岌岌可危,未來天下,又是一番風雲變幻。
蘭澤雖然性慈,但畢竟是養在司南翊身邊的人,某些地方,會不可避免地與這位鐵血帝王看法一致。
當今天下,雖有司南翊這等雄主坐鎮,可各地諸侯猶有餘勢,東宮那位,恐非能夠坐穩江山之輩。
與其將來追悔,讓好不容易迎來和平的社稷重陷戰火,倒不如,趁早謀劃,使能者得而居之。
當時是,夜闌風靜、月隱星稀,他二人在空曠無人的軍營僻地密議,殊不知,整個大乘王朝的國運,會因此徹底扭轉。
兩人談到深宵,這才偷偷摸回各自的營房就寢。
當天夜裏,申連熠躺在硬板床上,卻不像往回那般沾枕即睡,而是想著白日裏見到的那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