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學派起於儒,但在其發展過程中對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又加以猛烈抨擊,以反權威姿態而聲名鵲起,成為春秋戰國時期百家中的顯學之一。以後,墨離為三。秦孝公前後,墨家的钜子進入秦國,受到秦惠文王的器重。墨家之徒,為小手工業者起家,他們則以其技藝為秦服務,其理論建樹則無所長。秦用其形而下。至秦以後,墨學漸消,其中一部分人則將墨家的嚴密的組織形式與嚴格的紀律繼承下來,後世幫會及秘密結社可以說是墨家的遺緒。漢時的司馬遷、班固,對墨家的評論大體相近,但亦有區別。
(一)墨子的主張與嚴密組織
墨家學派的代表人物是墨翟,生於春秋戰國之際,後於孔子。他“學儒者之業,受孔子之術”。但是,墨子後來對儒家卻大肆攻擊。《墨子》中有專篇《非儒》,對儒家某些論點加以批判,並且指斥孔丘。
齊景公問晏子曰:孔子為人何如?晏子不對。公又複問,不對。景公曰:以孔某語寡人者眾矣,俱以賢人也。今寡人問之,而子不對何也?晏子對曰:嬰不肖,不足以知賢人。雖然,嬰聞所謂賢人者,入人之國,必務合其君臣之親,而弭其上下之亂。孔某之荊,知白公之謀而奉之以石乞,君身幾滅而白公?嬰聞賢人得上不虛,得下不危,言聽於君必利人,教行下必於上,是以言明而易知也,行明而易從也,行義可明乎民,慮謀可通乎君臣。今孔某深慮同謀以奉賊,勞思盡知以行邪,勸下亂上,教臣殺君,非賢人之行也;入人之國,而與人之賊非義之類也;知人不忠,趣之為亂,非仁義之也。逃人而後謀,避人而後言,行義不可明於民,謀慮不可通於君臣,嬰不知孔某之有異於白公也,是以不對。
借晏子之口,把孔子說成了一位不仁不義的如同叛逆的人。這些事均與孔子無涉,但卻要捏造些事來批孔,更見其對孔子儒學的反對之情,也見其文德之下。這是市井之徒常用的手法。
墨家的非儒是在政治觀念、思想認識、政治主張等方麵與儒家相悖的情況下的學術論爭。《韓非子·顯學》中說:“世之顯學,儒墨也。”同為顯學,所以墨便將矛頭指向儒,而且采用了非學術的惡劣方法。
墨家所倡言的是尚同、尚賢、非攻、兼愛、明鬼、非樂。政治上鼓吹君主專製。“上之所是,必皆是之;所非,必皆非之”。甚至於到鄉這一級,也是“鄉長之所是,必皆是之;鄉長之所非,必皆非之”。一級服從一級。這便是要將“一人一義,十人十義,百人百義”同一於天子,即“凡國之萬民,上同乎天子”。希望統一天下,建立統一的國家秩序。這個統一的國家,便是中央集權的政治,是以天子為中心的一級服從一級的嚴格的中央集權。維護中央集權的措施便是“刑政”。這與儒家的“仁政”便有了根本區別。這種思想也正是戰國時期各派學說的共同論題,即天下統一。這種思想理論,正是還在為統一而戰的秦國,尤其是經過商鞅變法以後迅速強大起來的秦國的國王所期待和歡迎的理論。
墨子死後,墨離為三,“有相裏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鄧陵氏之墨”。這三派對墨氏之學,各有取舍,形成不同的墨家學派。本來,在墨家來說,組織是嚴密的,等級也是分明的。《呂氏春秋·上德篇》有一個例子:
孟勝為墨者钜子,善荊之陽城君。陽城君令守於國,毀璜以為符。約曰:“符合聽之。”荊王薨,群臣攻吳起。兵於喪所,陽城君與焉。荊罪之。陽城君走,荊收其國。孟勝曰:“受人之國,與之有符。今不見符,而力不能禁,不能死,不可。”其弟子徐弱□孟勝曰:“死而有益陽城君,死之可矣;無益也,而絕墨者於世,不可。”孟勝曰“不然。吾與陽城君也,非師則友也,非友則臣也,不死,自今以來,求嚴師必不於墨者矣;求賢友,必不於墨者矣;求良臣,必不於墨者矣。死之,所以行墨者之義,而繼其業者也。我將屬钜子於宋之田襄子。田襄子,賢者也,何患墨者之絕世也。”徐弱曰:“若夫子之言,弱請先死以除路。還,歿頭前於孟勝。因使二人傳钜子田襄子。孟勝死,弟子死之者八十三人。二人以致令於田襄子,欲反死孟勝於荊。田襄子止之曰:孟子已傳钜子於我矣。不聽,遂反死之。”
從文中可以得到的信息是:墨者有钜子,钜子即今之“老大”或“頭兒”。钜子是由前一任钜子任命的。弟子對钜子是絕對服從和聽命的。正因為聽命於钜子,孟勝的尊墨家教義而無意義地死了,以後的八十六人則更無意義地死了。可見“墨者之義”的巨大力量,有些近乎於愚昧。近現代幫會嚴密組織與嚴法即由此而來。愚昧之行為,是缺乏理性的表現,這也正是墨學的弱點。所以,荀子說“墨子蔽於用而不知文”,是很準確的。所謂用,便是形而下的實踐行為,所謂文,應該是形而上的學理性的思考。
對於墨家,儒家的代表人物孟子的批評是很嚴厲的。他說:“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因此,他提出“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
(二)墨子的後學入秦
墨子的學說由其弟子帶到秦國是有一定的基礎的。一是秦孝公時,為了富國強兵,歡迎六國人才到秦國來。為此,孝公還發布過求賢的詔書。孝公是希望強國能夠速成,這從他考察商鞅即可看出,直到第三次商鞅以霸道說孝公,孝公才接受了。秦國召募人才,這是一個機會。另一方麵,墨家弟子的工作特點,也適應秦國的需要,所以雙向選擇後一拍即合。
墨家弟子的工作特點是擅長手工業,也就是技術工人。墨子會造木器。他造了一隻木鳶,能在空中飛行一天。他還會作車和攻守城的器械。《墨子》一書,經孫詒讓整理的《墨子間詁》卷十四中有《備城門》及以後兩卷,列出的攻具十有二種,並有尺寸及用法。又有軍事方麵的號令、旗幟等。這些都是秦國所急需的。現在秦始皇帝陵已出土的秦的兵器、銅車馬、銅鶴、木戰車、石甲胄等,其工藝技術令人讚不絕口。雖然沒有文字能夠說明這些是出於墨家弟子之手,但是這些實物的製作有墨家弟子參加或指導、或作工匠的可能性是存在的。這從墨子的後期弟子在工藝技術上的一些著作如《墨經》中可以予以推測。如果有墨家弟子的話,其來源有二:一是早期入秦的墨家弟子的弟子的弟子,二是隨著秦的統一而流入秦或征召到鹹陽的墨家弟子。這是一個值得繼續研究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