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萬裏在位於黃浦江堤的防汛指揮部又熬了一夜。這是他連續第三個不眠之夜了。這兩天他確實忙得夠嗆,蘇州河黃浦江雙雙刷新曆史最高水位記錄,站在江堤頂,望著幾乎溢滿河道的洪水滾滾向西北方向流去,他的心一直懸的老高。
現在已經是周二的早晨,劉萬裏和一行隨從沿著浦江防汛牆向下遊走去。江水奔騰翻滾,從上遊衝下來的蔬菜瓜果和各種垃圾漂得到處都是。這百年不遇的洪水給江南市造成了空前的緊張,幾千萬人都在關注著流經市區這兩條河的水位。幾百公裏長的防汛堤上,到處是抗洪的人群。劉萬裏把這些人編隊後分片包幹,在各自的堤段上嚴陣以待。浦江水位已經高出市區地麵2米多,水流湍急,加上江南市區這一段江道蜿蜒曲折,洪水受到束縛,也給防汛堤帶來的巨大的壓力。劉萬裏現在十分關心太湖上遊地區的降水,梅雨季節還未結束,下遊入海口未來幾天的天文潮訊還沒有彙報上來,接下來幾天的局勢,實在是難以預料。
劉萬裏一行走到楊浦大橋一帶時,收到了早上九點鍾的水情報告。從步話機的揚聲器裏傳來侯建國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水……水位開始回落了,多個觀測站的平均記錄是,蘇州河比7點鍾下降2厘米,黃浦江下降3厘米,太湖那邊,開始引洪水入長江了,太……太……太浦閘排水量,從昨天晚上12點起減少了10%,最後一波洪峰,再過一個小時就要度過市區,洪峰之後的水位,平均每小時將下降8-10厘米……”
聽完這個喜訊,兩天來沒怎麼吃東西的劉萬裏,眼前一陣發黑,咕咚一聲栽倒在防汛堤上。
劉萬裏悠悠醒來,已經是在醫院的病房裏。他坐起身來,但覺神清氣爽,兩天來的疲勞一掃而盡。他的夫人正坐在旁邊,見他醒轉,神色如常,不由得又喜又悲,忍不住掉下淚來。他連忙安慰太太,等到她止住哭泣,便問道:“汛情怎麼樣了?”劉太太告訴他說:“已經沒事了,現在的水位,比早上下降了1米左右。具體的情況還是讓小候告訴你吧。”
侯建國已經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了,聽到門開的聲音他轉頭一看,劉萬裏正站在門口,他連忙搶上一步扶住劉萬裏,把他讓到屋裏。
劉萬裏細細詢問,片刻間便知道太湖的水情已經緩解,難得的是,未來幾天的梅雨量也不大,下遊的天文潮位也不會高到哪裏去。這今年入夏的第一次險情,總算是過去了。
“恭喜劉市長。”侯建國低聲說道,“您現在已經是全國著名的抗洪英雄。剛才首長親自打電話給市委書記,詢問您的病情。現在圈裏都說,您病好後肯定有大用。”侯建國從腋下的文件夾裏抽出當天的新民晚報,遞給了劉萬裏。
第一版就是他昏倒在堤上的大幅照片。標題觸目驚心——劉市長操勞過度暈倒在抗洪一線。報道中提到了他兩天來沒喝幾口水,沒吃幾口飯,分分秒秒和洪水作鬥爭的事跡,讀來實在是催人淚下。劉萬裏反反複複看了兩遍,不禁被自己的事跡所深深感動,落下了兩行熱淚。
他落淚還有別的原因。首長親自打電話詢問病情,這可真的沒白費自己這兩天來受的苦。兩天來他有意不喝水吃飯,果然沒有逃過媒體的注意。想想這點苦能換來首長的親自垂詢,還是萬分劃得來的。
既然做到了這一步,那就幹脆有始有終,索性現在就直奔江堤,繼續視察水情。想到這裏,他對侯建國和他太太說道:“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小侯,你現在給我準備車子,我要回到崗位上去。”
“你瘋了!”劉夫人睜大眼睛看著他,“你血糖低,血壓低,還心律不齊,你還要不要命了?”
劉萬裏長長歎了口氣,“我沒事,倒是這江南市幾千萬人重要啊!管不了那麼多了,小侯,給我叫車。”
“這……”
“沒什麼這不這的,趕快!對了,現在大堤上誰在負責?”
“是高書記。”
劉萬裏一下子不吱聲了。市委書記在堤上坐鎮,自己抱病前去,那不是明擺著要太歲頭上動土搶風頭嗎?他一瞬間便拿定了主意,往前邁了一步,馬上用手扶住了腦袋,輕輕呻吟了一聲。
劉夫人看到丈夫不適,急忙問道:“你怎麼了?”
“沒事,就是有些頭暈,一會兒就好了。”
小侯和劉夫人連忙扶他躺下,劉夫人急急對小侯說道:“快,快去叫大夫!”
劉萬裏在醫生的吩咐下,在醫院多住了三天。他住的是市立醫院的內科高幹病房,入院第二天,醫生開放了家屬親人探視,一時間市立醫院冠蓋雲集,香車玉馬,雕鞍金轡絡繹不絕,送來的鮮花堆滿了整間病房。開始劉萬裏堅決不收任何營養滋補品,自從市長和書記前來看望,送上了幾罐參湯後,也不由得放開了原來的架子,幾乎來者不拒了。兩天下來,收到的營養品足足夠開一家滋補品批發店。他住的病房裏早已經放不下,院方特意打開隔壁的兩間空病房,專門存放這些禮品。
周四的晚上,劉萬裏送走了最後一批探視的人,正靠在床上閉目養神,門鈴響了起來。在一邊陪著的侯建國連忙前去開門,卻看到嶽謀忠左手持一束鮮花站在門口。劉萬裏一眼看見,渾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但是他迅速恢複了常態,連忙起身迎接。
“嶽老弟,你怎麼這麼客氣?我原本打算抽空去看你的,還讓你跑上來一趟!”
嶽謀忠臉上也是一付淺笑,“劉市長,來而不往非君子。上次您看望之德,不敢有忘。”
“唉,你看你,還這麼客氣,來來,坐下,小侯,給泡兩杯茶。”
嶽謀忠在沙發上坐下了。劉萬裏心裏感到一陣陣的寒意——眼前這個人,也是個心機深重的角色。自己上一次親自送他的家傳硯台到賓館,空等了一個多鍾頭不說,最後竟然被他原封不動派人退了回來。打那一次他就知道這個姓嶽的不好惹。但是眼下對這個催命無常又不得不刻意巴結,打起十二萬分小心虛與委蛇,這個滋味的確不好受。
嶽謀忠眼光隻在病房裏一掃,就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滿屋子的鮮花,空氣中彌漫的香味簡直能凝成露水落下來。比起床頭堆成一人多高的一個巨大花籃,自己擱在桌上的那一束簡直是寒酸。他端起侯建國送上來的茶抿了一口,微笑著對劉萬裏說:“劉市長,今天我可要好好恭喜你一番。你看了今天早上的內參嗎?”
劉萬裏驚慌的連忙擺手:“不要說笑,我都半截子入土的人了,再也提不起什麼高興的勁頭,嶽兄弟,內參我還沒看呢。”
“劉市長真是虛懷若穀。內參上刊發了您的大作,從光明日報上轉載的。我仔仔細細拜讀了幾遍,可謂是一針見血,切中時弊。劉市長,在您的領導下,江南市的土地工作要是做不好才怪!要是全國的土地口主管都像您這樣,我們局就該撤了。”
劉萬裏心裏一驚,他故作鎮定地看著嶽謀忠的眼睛。對方深不見底的瞳子裏若隱若現閃耀著點點銀芒,看得劉萬裏寒徹脊骨。但他也是官場上的老油條,順手端茶杯的當口,把視線移到了茶杯上,避開了嶽謀忠的直視。
“嶽兄弟可真會開玩笑。正因為你們坐在那裏,我們才不敢不兢兢業業。要是國家土地工作做好了,算起來頭功,我一定投你們一票。”
“哈哈,劉市長太謙虛了。我看您才應該拔得頭籌。盛宣德部長已經是威震四海了,到了您這裏不照樣能挑出毛病來?而且挑的讓人心服口服!”
劉萬裏心裏又是一陣緊張。這個姓嶽的狗雜種,敢情是來挑老子的毛病來的?說話句句帶刺,讓人聽了極不舒服。想到這裏他又看了嶽謀忠一眼,迎著他的目光仔細打量了他一番。
劉萬裏十幾年前曾在杭州靈隱寺找到一個雲遊掛錫的高僧給他看相。老和尚看看他之後沒說話,隻是提筆在紙上歪歪斜斜畫了一個“知”字。劉萬裏回來後百思不得其解,四處找人詢問其中的禪機。最後在鎮江請到了一個遊方道士,號稱吳鐵口的,給他來測這個字。吳道士看完後微笑不語,劉萬裏再三懇求,吳鐵口終於開了口:“劉先生,這個‘知’字,歪歪斜斜,立根不穩,似有先天不足,久病生癘之意。如果加個病字旁,就是一個‘癡’字。而且此‘知’字寫作扁平,顯而易見下方之依托沒有寫上。”
吳鐵口沒再往下說。劉萬裏已經是怒火萬丈——這個賊禿竟然把‘智’字的下半部分抹去,明擺著笑話自己是個半吊子二百五,神經發育不健全。他這一口氣實在難平,多少次夢裏火燒靈隱寺,遺憾的是這個夢想至今沒有實現。
吳鐵口也看出了劉萬裏的憤恨,他眼珠一轉安慰道:“佛法那東西,是從西天來的,到我中土已經走了不少樣兒。現時佛法,還不是曆代所謂高僧悶著頭寫出來的?真正出自佛祖之手的又有幾部?不如貧道以麻衣相法給施主略觀一二,這才是咱們的國粹,真真正正老祖宗傳下來的。”
吳鐵口端詳劉萬裏半天,臨走留下一句斷語:“方額闊口,隆鼻鳳目,日後定是起居八抬。再往上就要看造化了。”劉萬裏心裏也明白,這八抬也是封疆大吏的威風了,作為當時一個小小處級幹部的他,已經是上上斷。當下給了吳鐵口三千元潤口,歡歡喜喜把他用專車打發回了鎮江。
吳鐵口一路回去,還在心裏想著那個老和尚的字。智字去掉日,分明是說劉萬裏此人工於心計,見不得光的小聰明太多,可謂是一針見血。但是眼下的時局,也就是這種人得勢。國運至此,吳鐵口心裏也感到一陣陣的惆悵,但是摸摸口袋裏的三千元錢,這股悲天之意,刹那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是從此之後,劉萬裏卻迷上了一陣麻衣相法。此刻看到嶽謀忠的眼睛,眼梢中平,眼睛渾圓飽滿,黑多白少,瞳仁炯炯有神,精光內斂,不經意間眼芒如電般射出,就知道這是相書上所說的虎目,為人最是頑固不化,心裏的一股怒氣也就消了一半。跟這種愣頭青是沒有道理可講的,隻能智取。於是他心平氣和地說道:“嶽兄弟,我也是僥幸從太湖汛情這上頭找了些蛛絲馬跡,但是挑毛病可萬萬不敢。盛先生是國之棟梁,我可沒法與人家比,也從來沒有存心去挑他的毛病。我這些一己之愚見,不過是想讓他那邊做得更好,都是為國家辦差,存心都是一樣的——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說完,他一臉誠摯地看著嶽謀忠,等著對方答話。
嶽謀忠似乎也被劉萬裏的這番話深深打動了,他向劉萬裏一頷首,說道:“劉市長說得好!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要是人人這樣,不愁中華不強盛。今天有幸跟您聊天,得益良多,日後有機會,還請多多賜教。您早些休息,我告辭了。”
“嶽兄弟言重了,有空一定要多聊聊,是互相進步嘛。對了,看你這兩天恢複得不錯,住院這幾天,是不是休息的好了?”劉萬裏微笑地看著嶽謀忠問道。
“有勞掛念了,休息得還好。如果你老兄這裏少來些人,說不定會休息的更好。”嶽謀忠似笑非笑地看著劉萬裏說道。
劉萬裏的臉一下子紅了。嶽謀忠住的外科病房就在樓下,估計這兩天人來人往的腳步聲攪亂了他的清靜。他衝嶽謀忠一拱手:“實在不好意思,我立刻叫人不要來了。”
“哪裏哪裏,劉市長,我隻是開個玩笑,千萬別當真。我這個人要是瞌睡起來,天上下刀子都睡得著。對了,這是我托人給您挑的一束波斯菊,要是沒精神了聞一聞,那味道去煩醒腦。”
“實在是多謝了,嶽兄弟可真有心。”
兩人相視一笑,就此別過。
回到病房嶽謀忠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把自從他到江南以後和劉萬裏打交道的種種細節都想了個遍。這幾天的報紙電視上都是一片對劉萬裏的稱頌之聲,劉萬裏發表在光明日報上的文章他也細細看過,覺得確實是一個難得的人才。難道蕙蘅的舉報是冤枉了他?以前江南土地管理有那麼多的問題,到了劉萬裏手裏局麵大為改觀,那第一筆交易,或許隻是以往的慣性?
沉思良久,劉萬裏晚上和他談話時一個躲躲閃閃的眼神電光石火般映在了他的腦海裏。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個案子,一定要查下去,鄺景賢這邊一有結果,立刻動手。
史裕昌在曼穀隻待了一個晚上。他住進半島酒店後立刻通過酒店的旅行專櫃定了第二天一早從曼穀到溫哥華的機票。他原本想好好睡一覺,但是昨天的情景曆曆在目,無論如何也睡不著。想起來下半生要背井離鄉在異國度過,葉落凋零也不得歸故裏,一股難言的惆悵便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熬過了無眠的一夜,史裕昌一大早直奔機場而去。他特意要了頭等艙靠近左舷的窗口位置。巨大的空中客車A380騰空而起,掠過暹羅灣的上空,然後掉頭向北方飛去。
史裕昌呆呆地坐在位子上,看著舷窗外一碧萬頃的大海。海麵上星星點點綴著一些小島,能看到一條條潔白的沙灘反射著耀眼的陽光,遠洋輪船在海麵上行駛劃出的白色尾跡也清晰可辨。左邊的地平線就是台灣,以後自己思念故國時恐怕隻能到這裏來聊作安慰了,可是幾年後呢?台灣遲早是要回到中國的懷抱的。征夫懷遠路,遊子戀故鄉,從今後年年重陽,恐怕隻能在異國遙知親友登高處了。
他極目遠眺,但是怎麼也看不到大陸的海岸線。
飛機經停東京,然後又向太平洋彼岸飛去。東西兩半球十幾個小時的時差,史裕昌到了溫哥華仍然是上午。他走出抵境大廳的那一刻,一眼看到自己的堂兄史隆昌和兒子站在出口處等著他。他的雙眼頓時模糊了,迎著他們的身影向前走了過去。
周一一早,陳靈川便來到賓館的大會議廳,準備給聚集在這裏的審計員們作一番戰前動員。他跟外企員工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加入金融監察局起,就跟外資銀行、保險公司進行過不少接觸。他原本準備了一套振奮人心的說辭,但是到了會場一看,台下坐了一片鶯鶯燕燕,百十號人中十之七八都是女士,原來的那番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隻是靠在講台上向眾人一拱手,說了一句:“這是給國家正本清源的活計,煩請各位操心了!”
台下的人聽了這句話後都沉默不語。他們靜靜地離開,到樓下乘坐江南市公安局的大客車前往楓丹置地開始長達兩周的審計工作。陳靈川原本希望古祥麟等人給他每天一個簡報,古祥麟卻認為前幾天都是進行數據收集,沒有什麼實質性內容可以彙報,不如從周五開始每天進行,陳靈川答應了。
銀行那邊的檢查也一刻沒有停止。陳靈川已經指示楊世中會同江南銀監局的人一起徹查楓丹置地在江南的每一筆貸款,這次連其所開發項目的住戶按揭貸款都不放過。嶽謀忠請陳靈川把周蕙蘅和霍岩也暫時安排到楊世中麾下工作,陳靈川一諾無辭。
這個周五的晚上對調查組至關重要。時間已值七月,全體人馬來江南近一個月了,目前還沒有太大的進展。鄺景賢被雙規的期限眼看就要到頭,如果還是沒有眉目的話,就隻好先放他出去。而案情一旦有了突破,就可以馬上申請延期,繼續把他關在這裏審查。
陳靈川吃過晚飯已經是七點了,離開會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他的心裏也是忐忑不安,幹脆走到梁元初的房間來坐一會兒。他按了半天門鈴,才看到梁元初臉色蒼白地前來應門。陳靈川一陣緊張,他問道:“老梁,你的肝病犯了?”
梁元初艱難地點點頭,把他讓到了屋裏,陳靈川挪進房間,看到茶幾上擺著的一個瓶子,彎腰拿起來看了看,轉過臉驚疑地看著梁元初問道:“你要靠止痛藥撐著?”
梁元初拿出一方手帕顫巍巍的抹了一把汗,點了點頭。
“不行,你這樣子要馬上去醫院。”
“不,不行,”梁元初慢慢走上一步,緊緊抓住了陳靈川的胳膊,“我要辦完這件案子,結案後一定去醫院,老陳,你……一定要幫我!”
陳靈川先是搖了搖頭,然後終於又點了點頭。他把臉別向窗戶,淚水已經溢滿了眼眶,他卻不願意讓梁元初看到。
兩個人這麼僵立了一會兒,梁元初說道:“咱們去會議室吧,坐在那裏歇著也好。”
陳靈川沒有說話,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房間,向會議室走去。
他們兩個抵達時會議室裏已經坐了不少人,大家都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如果這次再沒有好消息,以後恐怕再也不會有了。在賓館的調查組成員在8點之前幾乎已經全部來齊,就等著晚上的主角楊世中和古祥麟登場。
一屋子人等到八點十分,兩個人都沒有來。有些人沉不住氣了,會議室裏開始有低聲交談的嗡嗡聲。陳靈川看著窗外,天已經黑透,對麵大樓的燈光通過窗子清晰可見,綿綿的細雨依然落個不停,玻璃上的水蜿蜒而下,劃出一條條不規則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