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山河空念(1 / 3)

周六一早,孟鴻圖和謝雲就開車把殷玉堂接上,在他的指引下直奔金滿輿家。兩個人在車上互相道過早安,孟鴻圖問殷玉堂:“殷財神,金融監察局在您那裏完事了?”

殷玉堂頗為得意地說道:“是呀,我那裏當然是滴水不漏,有人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那幫牛頭馬麵可在有家銀行翻出來不少東西——上百個假按揭!過不了幾天,孟老弟你就等著瞧吧,這銀行界要不地震才怪,有人的烏紗帽肯定是保不住了。”

孟鴻圖笑了一笑,出事的是哪家銀行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於是他趁機恭維道:“殷財神,你老人家可是料事如神,史隆昌那點把戲,怎麼能瞞得了你?我早就說過,你老兄升官指日可望。國家要是真的下了狠心,一個個銀行查過來,也就你那裏能平安無事。”

殷玉堂斜著眼看著孟鴻圖說道:“老弟,說老實話,你有沒有玩過這花樣?”

“殷兄,我可是守法商人。這種事是觸犯刑法的,抓出來就是無期,我也要給自己想想吧?”

殷玉堂也不由得也佩服起孟鴻圖來了,地產商能有這份警惕,不跟風亂來,實在不多見。不由也衷心讚道:“老弟真是人中之龍,從幾年前認識你開始,就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現在看來果不其然!以後老弟你發達了,可別忘了我這個不成器的兄長。”

孟鴻圖誠懇誠惶地說道:“殷老兄!我還不是你老人家提攜上來的?這般大恩大德,鴻圖一輩子也忘不了。以後我們兄弟不分彼此,互相幫助共同進步才是正理。老兄以後需要我幫什麼忙,盡管開口!”

殷玉堂心情複雜地看了孟鴻圖一眼,點了點頭。

謝雲很快把車開到了金滿輿居住小區的大門口,他已經在門口拖著行李等待了。三個人全部下車跟他打招呼。金滿輿滿臉堆笑地和孟鴻圖寒暄,互相道過早安便上了車。他見到謝雲風姿撩人,眼光便一刻也不願意從她身上離開。謝雲在反光鏡裏看到金滿輿正盯著她看,便衝他嫣然一笑,金滿輿的魂馬上便飛到了九霄雲外。

一行四人抵達江東機場,謝雲把車停好,孟鴻圖從後備箱裏拖出一個行李,便向國際出發廳走去。他們辦好登機手續,便來到馬來西亞航空的頭等艙候機室休息等待登機。時值七月初,江南的天氣已經開始炎熱起來,梅雨季節還沒有完全出去,整個城市仍舊籠罩在一片潮濕之中。金滿輿五短身材,體形肥胖,雖然坐在空調房裏還是不停地拭汗。坐在一邊的謝雲遞上來一方雪白的棉質手帕,金滿輿接過來,口裏說著謝謝,眼光卻停留在謝雲襯衣領口露出來的雪白肌膚上,看得她心裏一陣厭惡。但是她這種人見得多了,臉上照樣喜怒不形於色,隻是從包裏拿出了一本電子書。

金滿輿看了謝雲半天,見她沒反應,便悻悻地收起了那方手帕。帕上的餘香卻深深沁入了他的心裏。

孟鴻圖在一邊不停小聲地和殷玉堂交談,全然沒有注意到身邊發生的一切。殷玉堂臉朝向這邊,看到金滿輿這個樣子,不由得皺了皺眉。便在此時,廣播裏傳來了登機的呼叫。四人離座走進了頭等艙,找好各自的位置坐下,艙裏的空姐早端過來香檳和飲料伺候,各人拿了各自的飲品後便在座位上等待出發。

飛機從江東機場起飛,越過南海到了馬來半島,降落在吉隆坡梳邦國際機場。四人在國際抵達廳辦理落地簽證,謝雲說得一口標準的英式英語,很快全部辦妥,孟鴻圖吩咐他們在出口處等待,他自己拿著行李箱到海關申報處填了些表格,又打開箱子讓海關人員看了看,然後也跟了過來。

讓殷玉堂和金滿輿驚奇的是,他們並沒有出機場,而是乘坐機場內的輕軌到了另外一個登機口。從那裏的電梯下來,他們到了一個停機坪上,眼前是一架銀白色的直升機,在熱帶的陽光下熠熠生輝。飛行員正站在機旁等著他們,謝雲走上前去拿出一份文件給了他,飛行員看了後點點頭,謝雲回頭示意他們三個登機。

金滿輿抑製不住心裏的興奮,轉頭問孟鴻圖:“孟老板,怎麼想起來坐直升機了?”

“過一回賭神的癮,香港的電影裏不都是這麼演的嗎?”孟鴻圖微笑著對他說道,一邊給每人遞上一支COHIBA的雪茄:“賭神出場,坐一輛勞斯萊斯也不夠麵子,也順便討個口彩——一飛衝天,好讓兩位大贏特贏。”

“嗬嗬,孟老板,你可真有心。”金滿輿滿麵油光地說道。

在一邊站著的殷玉堂也很感動。這直升機在國外挺常見,在國內倒是個稀罕玩意兒,國內的航空管製很嚴,直升機這東西平時隻有地方行政首長一級才有機會坐,銀行界的官員好車都不稀罕,就這東西還真沒有怎麼坐過。坐直升機到賭場去,也真虧得孟鴻圖一片心思了。

直升機從梳邦機場起飛,向著東南方向飛去。殷玉堂透過舷窗極目遠眺,連綿不絕的吉隆坡城市建築群蜿蜒在左手方的平原上,中間最為奪目的便是世界第五高樓的馬來西亞國家石油公司雙峰塔,巨大的塔身反射著陽光,顯得格外搶眼。正前方是一帶山嶺,半掩在雲霧之中,風吹流雲,一排排高樓隱約可見,宛如蓬萊幻境。在蒼翠的山穀中間,一條索道從山腳延伸上去,上麵的纜車像一竄鈴鐺掛在半空隨風輕輕擺動。

直升機很快抵達高原酒店的頂樓停機坪,四人下了飛機,已經有一位漂亮的小姐在那裏恭候。一行人通過貴賓電梯來到位於三樓的賭場,進了國際廳,在休息室剛一坐定,就有人推來滿滿一車的精致飲品點心,依次擺在了茶幾上。那位小姐吩咐身邊的人取來三隻精致的袖珍皮箱,放在孟鴻圖的麵前,微笑著說道:“孟先生,按照您的指示,我們已經分好了100萬令吉的籌碼,都是500元和1000元的,兩箱40萬的和一箱20萬的,您打開清點一下,沒有問題的話請在這張紙上簽名。”

孟鴻圖微笑著對那位小姐說道:“清點就不必了,你們林老板是何等人物,我還敢信不過?”他拿過那張紙,一眼也沒有多看,隨手在下麵簽了個名,遞給了那位小姐。然後他把兩隻四十萬籌碼的箱子推到殷玉堂和金滿輿麵前,說道:“金兄,殷兄,這是讓你們今天玩的,待會請自便,想玩什麼玩什麼,要想和高手玩showhand、百家樂也行,要是找不到人就告訴我一聲,我來陪你們。”

殷玉堂和金滿輿兩個人小聲嘀咕了一會兒,最後決定去玩百家樂。孟鴻圖於是便帶領他們走進了國際廳前往貴賓室。幾個人放眼望去,一間幾千平方米的大廳裏,擺了各種各樣的賭台,有輪盤、骰子、啤牌,和外麵的大廳不一樣的是,這裏的人少得多,廳裏還擺了很多食物和飲料,共賭客享用。他們沒有在大廳裏停留,而是穿了過去直奔一間包房,門口的侍者打開門把他們讓了進去,裏麵一桌牌正打到關鍵時刻,對著門口的一個人正把牌小心翼翼捏在手裏觀看,見到他們進來,臉色一變。

殷玉堂和金滿輿也是十分尷尬。對麵這位不是別人,正是江南周邊某市副市長葉雲鵬。殷玉堂更是懊悔萬分——女怕撞衫,男怕撞場,這場就是賭場和風月場。他在澳門就遇到過這種尷尬事兒,賭的興高采烈時一眼看到同桌上還有熟人,馬上運氣就轉了,一定會連輸下去。金滿輿和他是一起混出來的,自然沒有芥蒂,這葉雲鵬表麵上倒是一本正經,廉政建設叫得比誰都響,沒想到也在這裏。更想不到的是,他身邊還坐了一位風情萬種的妙齡女郎——自然不是他老婆。

金滿輿也是滿肚子的不高興。前兩天他在一家夜總會娛樂,喝得差不多時去上衛生間,正好碰到另一家證券公司的副總,兩個人都是臉上發燒,沒想到才這麼幾天,又遇到了這檔子事。老子來這裏賭也就罷了,反正老子也不是政府官員,你葉雲鵬是省裏的優秀幹部,還跑來湊這個熱鬧,太虛偽了。

那邊葉雲鵬早急出了一身汗,自己也萬萬沒想到會遇到這兩個掃把星。這兩個人隻算是認識,談不上什麼交情,就怕他們回去後亂說,毀了自己一世清名。但是自己這把牌打得正順,賭場的規矩也不讓離座去和他們打招呼,算了,誰怕誰呀,他們來這裏難道還是為了散步不成?他們自己屁股不幹淨,應該不會亂咬別人。

孟鴻圖也看出來了氣氛不對,他眼光掃視了一圈,牌桌上已經沒有什麼空位置了,他向二人使了個眼色,幾個人退了出去。

“真他媽的不是東西!”金滿輿一出門就憤憤不平地罵道,“這個姓葉的也太虛偽了,沒在圈裏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早些年還組織學習過他的‘論縣級以下幹部的廉政修養’那篇狗屁文章,你看看,今天你們都看見了,桌上的籌碼有一尺多高!”

“老金!說話注意些!”殷玉堂低聲喝道,“這裏可不是咱們的辦公室。”

金滿輿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了。孟鴻圖已經明白這次的美麗之行出了意外,得趕緊想個辦法補救才行。自己還指望通過這次出遊好好把貸款利率砍一砍,如果兩個人敗興而歸,自己說不定就要多付上好千萬的利息。他趕緊盤算了一會兒,試探著問道:“殷兄,金兄,要不咱們去玩些別的?或者我再找個場子,咱們自己玩一玩?”

“咱們自己打打麻將算了,”殷玉堂安慰孟鴻圖,“這種事可不能怪你,是我找的這個地方,沒想到還是掃了大家的興。”

“殷兄,別這麼說,咱們要不然到吉隆坡去,住到東方文華酒店去搓個痛快?我還帶了一付麻將過來。”

“好主意,去打麻將吧。”金滿輿也在一邊說道。

直升機從高原酒店的房頂上騰空而起,十幾分鍾就飛到了吉隆坡的上空。孟鴻圖已經讓謝雲在雙峰塔旁的東方文華酒店定了三間套房。直升機在酒店上空懸浮,徐徐降落,巨大的雙峰塔近在咫尺,裏麵辦公室裏人們的走動都看得清清楚楚。直升機在空中緩緩轉了180度,玻璃和不鏽鋼建成的塔身反射著令人目眩的陽光,照得他們睜不開眼睛。金滿輿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孟老板,什麼時候你在江南也建一個,把江南中心那家夥給比下去?”

孟鴻圖也是感慨萬千,以往隻是遠遠經過這座大廈,體會不到其雄偉之處,今天乘直升機從高空一層層落下,才感受到這鋼鐵巨人的氣魄。龐大的直升機與其相比,也顯得何其渺小。如果自己的公司壯大了,也要蓋一棟比這個還氣派的大廈,就是不知道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不能辦得到。他嘴裏卻說道:“金兄,這可是要花上百億的,我可蓋不起。”

“沒有錢向我們借嘛!我們幾百億還是拿得出來的。”

“借?說得容易。”孟鴻圖心裏苦笑了一聲,哪裏來的抵押呢?但是在他心裏隱藏已久的另一件事也冒了出來——回國後真的要找幾個投資銀行的人來談談了,如果能在證券市場上圈到一大筆錢,慢慢發展,以後也不是不可能。

幾個人安頓妥當,在殷玉堂的房間裏開始打麻將。等孟鴻圖取出一副牌來,金滿輿的眼睛馬上就亮了,他拿起一張牌端詳良久,問孟鴻圖:“孟老板?這牌是犀角的?”

“金兄好眼力,這正是蘇門答臘犀角刻成的牌。”孟鴻圖答道。

殷玉堂也不由得拿起一張牌細細把玩,牌體入手冰涼,握得一會兒便感溫潤,深棕色的表麵上一層層的栗紋清晰可見。八個角都已經磨得鋥亮,正麵的花色雕刻得極為精細。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孟老弟,這牌可是難得,到哪裏才能搞到?”

“是從北京琉璃廠一個古玩店淘來的,說是前清一位王爺家的東西,辛亥革命後流落民間,有一次正好被我遇到了,”孟鴻圖不動聲色地說,“殷兄,你如果喜歡,這副牌就送給你了,連帶這象牙籌。”

“不行不行,”殷玉堂連連擺手,“這是孟兄弟的寶貝,我怎麼能奪人所愛?”

孟鴻圖誠懇地看著殷玉堂說道:“殷兄,咱們兄弟還分什麼彼此?這副牌放到你那裏,以後我也少不了去玩兩把,而且我雜事多,一忙起來沒日沒夜,在你那裏才是物盡其用啊!”他轉頭看著金滿輿說道:“金兄,我也給你準備了一副,不同的是材料——你的那付是爪哇犀,但是雕刻做工都一樣,全是出自前清紫禁城造辦處名匠之手,唯求精良,不計工本,這皇家的氣派,實在難得。實不相瞞,兄弟我見過不少牌了,金陵竹雕、嘉定木雕、吳門玉雕的成品都見過,纖巧有餘,排場不足,還真沒有比得上這兩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