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細妹送我一束花。我很疑惑,問啥意思?張細妹笑著說,祝你生日快樂。我說誰說我過生日?張細妹說大頭哥幾個,他們說今天要給你過生日。我怔了一下,收下了張細妹的花,然後說謝謝。花是工棚外的野花,紅的白的黃的紫的,在我手裏凶巴巴地開著。
沒等大頭哥幾個找我麻煩,我就搶先掄著鋼管將他們揍得找不到北。在工地上,給誰過生日,就是要教訓誰的意思。張細妹不知道,但我知道。後來黃彪喝住了我,說栓子,你想進號子裏是吧?黃彪是大把頭,是他留我在工地上幹活。他的話,我還是要聽的。
黃彪喊我和大頭哥幾個吃了頓飯,說大家出來辛苦打工,應該成為一家人才是,怎麼能去野蠻地打架呢?大頭向我敬酒,我也向他敬酒,很客氣地說抱歉。喝完酒,我將剩菜收拾起來,提著去找張細妹。張細妹很開心,大口地吃著。我旁邊點顆煙,默默地抽著。
收了工,我喜歡獨處,抽著煙想事。張細妹卻愛湊到我跟前,沒話找話說,我猜測這就是大頭想給我過生日的原因。我知道大頭表麵對我客氣,可心裏依舊不服,所以平日裏,我手裏都擺弄著瓦刀,我想說不定哪一天,瓦刀除了砌牆,還會有別的用途……
我們的工地,屬於舊城改造,進展不太順利,許多落地戶經常來搗亂,朝我們謾罵和攻擊。我們很委屈,卻也很憤怒,比如大頭就跟幾個毛頭小子有了衝突,眼瞅著要吃虧,我掄著瓦刀衝上去,很快就將搗亂的人給趕跑了。大頭看了我一眼。我裝作沒看見。
黃彪給了我三百塊錢,說是見義勇為獎,要大家跟我學習。我將錢給了張細妹,讓她買來些花生米之類的下酒菜,和大頭他們聚在一起喝了。這一次大家很快活,尤其張細妹在場,所以大家還說了許多葷話。張細妹紅著臉跑了,過一會又回來喊我和大頭,說黃彪找。
黃彪單獨請我和大頭喝酒,酒店的單間,菜很好,酒也很好,我知道這裏麵肯定有事。果然,喝了一會兒,黃彪就開始歎氣。大頭問歎啥氣。黃彪沉鬱了半晌,最終說,還不是為了那個釘子戶?大頭哦了一聲,不由自主地瞄我一眼。我低頭,專心喝酒。
當我和大頭還猶豫不絕的時候,張細妹卻自告奮勇去趕釘子戶搬遷。我很吃驚,跟她說那家釘子戶很難纏,搞不好會弄個同歸於盡,我和大頭都不敢隨便接活兒,你一個女的……到底圖的啥?張細妹摸一下臉說,我想過好日子,每頓飯都能吃上細糧,就這麼簡單。
張細妹想的的確簡單,當她灰頭土臉地回來,最上火的莫過於大頭,他抄起瓦刀,說要帶著幾個弟兄給釘子戶過生日。張細妹忙去攔,可越攔大頭的氣焰越高,最終張細妹手一掐腰說,我要能趕走釘子戶,黃彪會給我一大筆錢,你們誰也別跟我搶!
大頭恨恨地一跺腳,走了。剩下張細妹怔怔地看我,她說釘子戶真是難對付,我從小到大從來都沒受過的侮辱,我此次全嚐到了,我想不明白,那戶人家為啥這樣死心眼呢?要是換成是我,我早就答應搬遷了!我說你真想吃上細糧?張細妹說那還有假嗎?
張細妹前腳走,大頭後腳就來了,問我願不願意幫張細妹?我說怎麼幫?大頭壞笑著說對付釘子戶,當然得用陰招了,比如往屋裏扔毒蛇,或者半夜三更去砸玻璃……你到底幫不幫?我說那樣做犯法,不太好。大頭不滿地冷哼一聲:我真替張細妹感到不值!
兩天之後,釘子戶的房子變成一片瓦礫,深更半夜被人鏟倒了。當警察來調查時,黃彪非常配合地喊我們出來集合,結果一查找,大頭沒影兒了。黃彪當場就氣得差點吐血,說警察同誌,你們一定要抓住這個王八蛋,他弄壞了我的鏟車,你說我找誰賠錢去?
我去找張細妹,她正開心地采野花。我說大頭沒了。張細妹說大頭沒了關我啥事?我說大頭是為了讓你吃上細糧,才那樣做的,你知不知道他才是真正地喜歡你。張細妹疑惑地看著我,說我都是有老公的人了,他喜不喜歡我關我啥事?我頂討厭自作多情的人了!
張細妹送給黃彪一束花,然後跟他要錢。黃彪很疑惑,問啥意思?張細妹笑著說,你說過,要是能將釘子戶趕走,就會賞一大筆錢,你不會不承認吧?黃彪哦一聲說,我當然承認我說過的話,但問題是,釘子戶是你趕走的嗎?要說給錢,我應該給大頭啊!
張細妹冷笑了一下,轉身就走了。黃彪看著我,莫測高深地笑了一下。我沉聲說,有事你吩咐。黃彪扔給我兩捆錢,說你的事情,我可一直捂著,張細妹這個臭娘們,你看著去辦吧。我拿了錢,手裏掂了掂,然後去找張細妹,我想找個僻靜的地方跟她談談……
張細妹卻在收拾鋪蓋,要離開。見到我,她說我不跟黃彪這王八蛋計較了,家裏剛剛來電話,說我們的房子要拆遷,要我趕緊回去,要是能借此機會狠狠地勒上一大筆錢,我就能天天坐在家裏,頓頓吃上細糧了,嘿嘿,這樣是不是很美?栓子你羨慕我吧!
張細妹說完拔腿就走,連頭都不回。
我叫栓子。盯著張細妹的背影,我慢慢籲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