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2)

很小的時候,我就學會了說謊。直到很大很大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之外的別人,也說謊。

那天,我苦心編出來的三個借口全被爹識破了。

豆兒沒有丟掉圓石,卻被痛打一頓。我心裏嘀咕,如果在偷偷溜出去玩的同時也丟了石頭,說不定日後還能少幾頓打。不過爹看到我手上死死攥著的那莖植物後,就不再抽我了。他恍然站起來,對正在牆角抽泣的娘說:“斷根生。”

娘瘋了一般跑過來奪過它,細細察看後,癱在爹的肩頭:“連哥,明日便遷居。”

爹的眼圈也紅了,嘴角的皮膚一跳一跳的:“今晚。”

我不清楚“斷根生”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哼,我才不管這麼多,才不願意搬家咧。我喜歡這裏的花草和池塘,還有附近的小孩兒們,包括總和我頂牛的佟阿瓜。而且我還沒有去找老園丁報複,怎麼能這麼快就走呢?不行不行!我向爹央求說,如果不搬家,我情願讓他再打我一頓,可是爹理都不理我,急急忙忙的收拾行裝,貴重的就捎上,像是衣服被褥鍋碗瓢盆的東西就扔下,反正爹和娘有的是錢,可以再買很多很多。這是我第二次看到爹娘這麼慌張。當然,第一次是在收到瞎算命人紙包的那個豔陽高照的正午。

我正在愣神,忽然聽見爹喊我:“豆兒,我們走。”於是我就跟了他們出發。我也不要拿我的玩具,因為搬家之後他們一定會給我買新的。我就這樣打著我的小算盤,在崎嶇的路上奔跑著。我被打過的屁股很疼,但是我還必須緊緊跟住爹的腳步,生怕他將我一個人扔在這荒郊野嶺。我不知道為什麼需要逃得這麼快,畢竟我們是搬家,而不是逃難。

“廊主還是來了,”娘喘著氣,小聲對爹說,“連哥,他會找到我們嗎?”

我想起那一年,在人們高呼“大支神下樹了”的時候,雜物出沒橫行,大家都躲到後山岩洞裏去了,爹和娘卻不緊不慢的在家包肉餡餃子給我吃,好像他們不害怕大支神和那些駭人的雜物妖怪一樣。而現在,我看著眼神怪怪的爹,他說道:

“不妙。約莫四龍已殞首,鬥而廊開始在人間作祟……”

你知道嗎,那時我很想插嘴說,“廊主”“鬥而廊”這些奇怪的詞,我在門而什麼的後花園,也聽何園丁說過。可是突然有一個人影自前方的樹叢中閃現,唬得我說不出話來。月光朦朧,看不出那人的臉。隻見他慢慢走過來,嘻嘻笑著說:“未離兄跑得可真快。即便不使出法力,我也追不上啊!”

爹和娘像是膽小鬼看見蛇一般呆立著,良久,才緩緩上前,對來人低頭作揖:“廊主!”

“未離兄和大嫂記得我這個廊主就好!”來人的語氣硬梆梆的,就像鎮東的佟木匠做的擀麵杖一樣,敲在頭上怪疼的——這些話是對爹娘說的,但即使我聽了,也不禁膽寒。他又向前走了兩步:“未離兄不是愛子夭亡了麼,這小孩又是從哪裏蹦出來的?”他指了指我。我猜想這大概就是園丁說的什麼廊主,可怕極了,所以暗暗下定決心,再也不去那個鬼地方玩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