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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主韓挾興高采烈,就在他的眉開眼笑之間,這不尋常的一天開始了。他親自進山打了好些野味來,有花尾巴的山雞,幾頭整熊,綠臉的怪猴以及其他一些擠作一團嗷嗷亂叫的東西。好半天,韓挾生火,怪人用劍氣做成鍋灶,何但伯忙著弄了好些調味的東西,就這樣做了一桌盛筵,三人不知從哪取出上好的陳酒,大吃大喝起來。當然他們吃的可都是正宗的齊物。閃著油光的肉的紋理……我在一旁看得眼饞,因為我好久沒有嚐到肉的味道了。

在這樣歡騰而不知疲倦的時候,滿懷好意的陌生人最容易登廊造訪。有時候,所有的麻煩事都會商量好了一塊兒發生,正像韓挾這樣的壞人們喜歡相聚共謀惡事一樣。

我覺得今天非得有點事情發生才好。

果不其然,咣當一聲廊門大開,有一高一矮兩人走過,鬥而廊中人也不訝異,滿嘴酒氣的盛情邀他倆進來喝酒。高個子是個瞎子,捏著根拇指一般粗的竹杖,看不出有多大年紀;矮子還是個孩子,趿了一對破鞋。韓挾毫不懷疑這兩個人到底是為什麼穿越荒野山林,來到鬥而廊的——他們甚至不叫他“韓大仙”,也不求他下山平妖——他在人頭收集完成的這一天過於得意忘形了——而陳年佳釀也已經順著他的喉嚨上爬,把他的魂兒逼出了身體。

盲者毫不客氣,他隻朝我瞥了一眼,就坐下啃五花肉了。那小孩兒倒有點戰戰兢兢,他手裏不斷搓著什麼東西,驚恐的環視四周,淚都快摔下來了。

我覺得不對勁兒,就去找支架上的算命人和小叫化的頭顱,可在他們通常沉睡的格子裏,一定隻有一片陰翳。我想起何但伯教我的令龍首顯形的法術,就歪著嘴畫那個符記,還不忘撅嘴戳上兩個點子。陰翳散去,我也隻看到四顆也珠兒。這時候,我才想起過去大家口口相傳了很長時間的說法,原來也珠兒是可以當作假眼,放在眼眶中騙人的。算命瞎子和他孫兒的做法更絕,僅僅一對也珠兒,就替代了人頭——過去歲月中我偶爾看到的人影,也一定是他們了。

我有點惴惴,便要說話,可韓挾嚷嚷著叫我閉嘴。我就賭氣,不再說什麼。

吃飽喝足,瞎子摸了幾對看來髒髒的野豬舌塞給小孩兒——那小子到現在也沒敢吃幾口菜。瞎子裝著伸手繼續抓菜,故意一不留神讓一個小紙包從爛兮兮的袖口滑在了桌子上。

“人間仙氣也,”瞎子繼續吃喝的同時,盯著韓挾說。

韓挾反應過來,運氣抵擋惡氣。我一嗅不妙,也趕緊屏住呼吸。

“何味?”何但伯醉眼迷離,幹著嗓子說。他對麵坐的怪人一卷長袍,飛出去了。不多久,瞎子的“仙氣”逐漸在廊內蔓延開來,人頭們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聲。有一些家夥開始嘔吐了,有一些則昏了過去,腦袋聳拉著。那味道實在太嗆了,我不得不閉上眼,想擠出幾許眼淚衝一衝穢氣。而當我再次睜開眼,那兩個陌生人已經同我預料的那樣消失了。

有更多的人頭昏過去。我趁亂,嚷嚷著也要吃點兒肉。韓挾倒很慷慨,他閉著氣用筷子夾了一大塊塞進我的嘴,哼哼道:“豆兒,吃吧,吃吧。這肉的血統可比裏高貴得多!”肉確實香極了,我卻沒有辦法下咽。我又嚼了一遍,把肉渣吐了出去,誰知力道太大,有些肉末正巧貼在了對麵奢比屍的臉上。奢比屍從昏睡中驚醒,繼而擠眉弄眼想把那肉末除去。韓挾深醉了,他斜眼看看他的人頭,就發現了奢比屍的醜態。廊主借著酒勁,點著了胸中的無名火,含混著對雜物人頭的憤恨,於是破口大罵奢比屍:

“裏個該史的東西!韓挾偶每天找起晚睡給裏們修麵,裏們還給偶長瘤紙!瘤紙,瘤紙,哈哈哈!偶叫裏長,偶叫裏長!”說著一拳過去,奢比屍的臉頓時成了肉醬,血濺得到處都是。看到有更多他心愛的人頭被弄髒,韓挾更加怒發衝冠。現在想起來,豆兒仍覺得後怕。他捂著鼻子,兩掌打翻前來勸他的何但伯,又用什麼特異的妖法將怪人逼在牆角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