闋皚放下手中書,依舊是溫柔得無可挑剔。自他從王府離開後已經四個月有餘,時間不長,卻覺得他又出塵了不少。
“美兒別來無恙。”他道。
我對他笑:“先生越發精神了。”走到他身邊,為他倒茶,然後立於身後,低眉順目。
說我小肚雞腸也好,說我大不敬也罷,反正我這人愛憎分明,不可能麵對一個傷我至深的人還巧笑嫣然,裝模作樣。如此這般,便是我對外人的生疏,他當然知道。
闋皚對我這副模樣倒一點不驚奇。
咦。
湊他近了些,翹著鼻子,嗅了嗅。再嗅了嗅。這是,酒味?闋皚不是一直愛茶來著,怎麼喝了酒?
“美兒坐。”他溫和道。
“學生不坐了。學生就來看看您,見您一切安好便放心了。”為他空了的杯子裏添滿茶,嗅著縷縷茶香,不緊不慢道:“先生您用茶,學生有事便先走了。”
還未起身,他幽幽開口:“我專門為你備的玫瑰糕,不嚐過再走?”聲音依舊是我熟悉的不容置疑。
忍不住望向他,為我而準備的?
卻是突然發現從這個角度看去,闋皚麵容貌似有些許蕭索,不若往日那般柔和,也失了從前似笑非笑的神采。心中微痛。我見過的闋皚,向來似神似仙,看重的是如何享受,對其他事從不上心。我也拿他當了七年神仙,似乎從沒考慮過他其實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除了無缺,他沒有任何朋友。並且無缺總是很忙,很久才來看他一次,怕是他終年孤單一人。這柏拉圖式的愛情倒被他們演繹了個盡致。
總之,闋皚是孤獨的吧。他隻把他最美的一麵展現給了我們,留下落寞自己承受。
於是心軟,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玫瑰糕塞進嘴裏。
當熟悉的味道再次席卷味覺,胸中一震,突然覺得蕩氣回腸,不久複又泛起酸來。暗暗歎息,我到底是個念舊之人。
在端王府內盡量避免做些緬懷的事,以免觸景傷情,睹物思人,不想其實自己是對舊物舊人竟是如此的渴望。
賤皮子!恨恨罵自己一句。別人拿你當紙屑,你何必自貶身份?
硬下心來要告別,卻在抬頭見落入一汪深不見底的池水裏,呼吸一窒,我竟忘了動作。那雙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眸子,此時前所未有的溫柔。他僅僅是看著我,沉靜的黑眸毫無顧忌,也同樣單純無比,隻是看著,不帶任何複雜的情緒。這讓我摸不著頭腦。
平心而論,闋皚除了隱瞞我他與無缺是情人的關係,還利用我拿到‘暖寒草’,其他方麵對我還是很好;而我呢,除了愛上了他的情人,並每天在他麵前表達對他情人的愛意,除此之外,我對他甚至有時比對無缺都好。
嗯,這樣看來,我們兩清了,誰也不欠誰的,我又何必肆憚你的探究?
對上他的美眸,本想隻坦蕩蕩地與他對視,卻不想立刻被那雙琉璃目吸了進去。一股名喚柔情的泉從他琉璃目中緩緩流出,溢進我的目,順流直下,分成股股細流,淌遍全身。
此刻才突然覺得,原來一個人的眼睛,真的會泛光。而且,很美。
在我以為我們會望到變成幹屍時,他終於先收回視線,望了一眼牆上掛著的琴,問:“很久未撫琴了,美兒可也想念我的琴聲?”
我配合的點頭,腦子裏他那雙勾魂勾魄的琉璃目久久不能散去。
爺爺的,比我的勾魂眼還厲害,不行,我得向他請教一番。
闋皚親自取了箏,放在腿上,素手一撥,琴音若流水般從他指下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