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人臉出現(2 / 3)

這也讓我想起在三門峽大山中的經曆。當時遇到的危險要遠遠超過這裏,但是因為有死人臉在,我並不擔心。

死人臉確實很冷,說話也很欠揍,但是你跟他在一起會很放心,因為他一定不會丟棄你。

這種感覺讓我很失落,一路上悶頭走著,沒有說話。

猴子查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天,說:“我們最好連夜趕路,晚上恐怕會有大雨。”

宋姨沒有任何疑問,吆喝著馬,立刻開始了行動。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呆呆地站在那裏。猴子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徑自往前走去。

他們的背影越來越遠,絲毫沒有停下來等我的意思。我考慮再三,還是拖著疲倦的身體追了上去。不管怎麼樣,我要活下去。活下去,這已經是唯一一個支撐著我走下去的目標。

我用棍子拄著地,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沒腰的草地中,心裏一片黑暗。我現在就是一腳踏空,掉到了沼澤中,猴子恐怕連頭也不會回,更不要說回來救我!

我一腳響亮地踏進泥水中,泥水飛濺,吃了我一嘴。我狠狠罵了句“他娘的”,眼睛一時間有些發熱。我使勁兒揉了揉,硬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

那個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嘻嘻哈哈的猴子,到底去了哪裏?

我甚至開始懷疑,在我前麵站著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猴子……

就這樣,我們終於來到了雪山腳下,一抬頭就能看到原本模糊的影子矗立在前方。有道是“望山跑死馬”,那雄渾的雪山看著就在眼前了,但是等我們真走到雪山腳下,還是用了大半天的時間。

當天晚上,我們到了一個半山坡的山洞裏,準備好好休息一夜,第二天進山。

我和猴子都有些興奮,不管怎麼樣,終於可以不用再陷入那惡心的沼澤地裏,兩隻腳終於可以踩在堅實的土地上了——雖然可能是踩在結實的冰塊上。

宋姨卻提醒我們,雪山不比草地,這裏其實比草地更危險。雪山主峰海拔五千多米,積雪終年不化;而且氣候變化無常,隨時會刮起七八級的大風;甚至會突然下起一場暴雨,將人衝下山崖,連骨頭渣子都找不到。當地藏民中流傳著一句話:“爬上大雪山,如進鬼門關。若無大聖膽,難以再生還。”

這裏還是外圍的雪山,真要是到了中心最高的大雪山頂峰,別說是我們,就算是當地藏民都上不去,也不敢攀。在藏民眼裏,這些大雪山都是神聖的,是神居住的地方。他們不允許任何人去攀登,去褻瀆神山。

在藏地,好多雪山都被神話成了神山,不對外開放,甚至不允許外界宣傳。據說在那些連綿不斷的雪山深處,一個個隱秘的山洞中,隱居著一些得道僧侶,在那兒秘密進修。那茫茫雪山背後藏著什麼秘密,外人都不知道。

在這些孤獨的高聳的雪山上,你會發現好多僧人和藏民都轉著經筒,頑強地沿著轉經道走著。

有時候,他們太累了,就蜷縮起身子,在哪個背風的山坡倒下,再也起不來了。許多年以後,那裏隻剩下一堆枯骨,依舊頑強地指引著雪山的方向。

有人說,這就是信仰。

總之,在雪山上有著許多古裏古怪的風俗和傳統,讓人想不到、看不懂,當然也弄不清。我這一生去過西藏好多次,也爬過許多雪山,見過許多難以置信的事情,甚至親曆過許多古怪到難以想象的事情,但是我始終不能說自己喜歡這裏。

最近流行西藏熱,好多年輕人喜歡去西藏旅遊、探險,去一些偏遠的地方,甚至是一些被封閉的雪山、石窟、古廟、溶洞,這不是一件好事情。大家最好別去,很危險。

這些危險,並不僅僅指自然環境的危險。

那個晚上,我們夜宿在半山坡的一個山洞中,點燃了篝火,吃了點兒東西,早早就休息了。我躺在幹草上,枕著胳膊。篝火劈裏啪啦響著,沒有人說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木材燒焦的味道。

我久久地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不想說話,也不想立刻睡覺。

月亮緩緩升到半空中,像母親一樣溫柔地注視著我。我心中突然有一陣感動,不知道此行是否平安,以後是否還能看到這樣寧靜的夜晚。

睜開眼,天已經大亮。我左右看看,周圍空蕩蕩的,隻剩下一堆冒著白煙的燃盡的篝火。我懶懶地站起來,左右一看,不對,猴子和宋姨怎麼不見了?

我猛然跳起來,轉身就往外跑,卻一下子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那個人一把拉住了我。我抬起頭,眼前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麵孔,麵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一下子激動了,結結巴巴地叫著:“死……死人臉!”

死人臉沒有說話,隻是蹲在地上,看著一張紙條。

眼前的死人臉還是那樣孤傲,板著一張撲克臉,的的確確是我認識的死人臉。我看著他,突然有些激動,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他,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我怎麼說,難道質問他到底是人還是鬼,到底是不是像孫猴子一樣,是從深淵大鼎裏蹦出來的?

後來,我還是忍不住問他,這他娘的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我明明去過上河村,卻查不出任何記錄?

為什麼他會送我去醫院,猴子他們到底去了哪裏?

死人臉看起來心情不錯,難得回複了一句。他淡淡地說:“這些事情說來話長,所以,我就不說了。”

他遞給我一個杯子,杯子裏是滾熱的酥油茶。我冷得直打哆嗦,趕緊抱起缸子喝了口酥油茶。聽他這麼一說,我差點兒就把一口茶水給噴出來。這小子果然天賦異稟,不開口則已,隻要開口,一句話就能把人憋出內傷!不過不管怎樣,看到死人臉後,我還是大大鬆了一口氣,心裏想著有他在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我忽然想起來,忙問他:“猴子,他們……去哪兒了?”

死人臉又恢複了冷漠的樣子,麵無表情地看著我。他遞給我一張紙條,說:“你那個朋友已經走了。”

我疑惑地接了過來。紙條是猴子留給我的,上麵寫著:老白,我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獨自解決這件事情。不管怎麼樣,你都要明白,我從來沒想過要害你。其實,我也一直將你當作兄弟的。

在下麵,還有一行小字:還記得我寫給你的臨別贈言嗎?

臨別贈言?

我一下子愣住了。從龜葬城回來後,我萬般無聊,隨意翻看著父親留下的一些舊書、一些工作筆記——一是為了打發時間,二是想看看能否再找到一些相關線索。翻看這些資料時,我也仔細看了猴子留給我的那個筆記本,和他那首破詩。

那首詩寫得實在是爛,已經不算是詩了,最多算是個不怎麼通順的順口溜。也因為那首詩寫得實在太像順口溜,我看了幾遍,甚至都能背出來了。我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按說猴子讀書破萬卷,也算得上半個才子,怎麼能寫這樣不倫不類,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順口溜當成臨別贈言?這次猴子專門提到這首詩,讓我一下子警惕起來。

我顧不得多想,將亂糟糟的思緒強壓下去,使勁兒回想把這首詩重新讀了一遍,竟發現它原來是首藏頭詩。

小小竹排江中遊,

心中永存毛主席,

他就像是紅太陽,

恨天恨地我當家,

黃山泰山都難擋,

河水東流浪淘盡。

這首詩藏頭的幾個字是:小心他恨黃河。

我一下子懵住了,這他娘的是什麼意思?

“小心,他恨黃河”?

我一下子蒙了,這個“他”到底是誰呢?

且不管他到底是誰,這“恨黃河”又是什麼意思?

我苦苦思索著,難道說,猴子一開始就知道整件事情,有意在筆記本上暗示我,讓我加以提防嗎?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整件事情,最開始的時候,猴子建議我作為河工加入黃河考察隊,但是領導不讓。後來因為黃曉麗說情,我才得以加入。

現在猴子和黃曉麗都失蹤了,難道說猴子和黃曉麗之間有什麼秘密嗎?我越想越亂。在龜葬城中,猴子拉著我拚命往外遊。我醒來後,按照護士的說法,並不是猴子將我送進醫院的,而是死人臉。

可是死人臉又怎麼會突然出現,還將我送進醫院呢?還有,在水下襲擊我們的黑影又是誰?難道死人臉一直在後麵偷偷跟蹤我們嗎?

我看了看死人臉,他依然是那副超然的樣子,仿佛世間一切都入不了他的法眼。我暗暗搖了搖頭,不管怎麼樣,在水下襲擊我們的人,絕對不可能是死人臉。原因很簡單,他要是出手,我們絕不可能活著出來。

但是那個小護士為何要說是死人臉送我去的醫院呢?

我考慮了再三,還是決定先不問死人臉這件事情。這個人實在太過神秘,而且說話總愛說一半留一半。與其聽他說一些神神秘秘的話來,讓我越聽越糊塗,還不如留著以後問猴子。

他娘的,我恨恨地發誓:以後我要是再相信他,我就是他孫子!

這孫子,下次要是被我碰到,二話不說,先狠揍他一頓再說!

死人臉在那兒抱著肩膀,無所謂地站著,對我的發問壓根兒不予回答。他用腳踢開旁邊一塊大石頭,露出了一截幹糧袋,嘲弄地說:“你這個朋友對你還不錯,把食物什麼的都留給你了,看來他知道自己是凶多吉少了。”

經他一提醒,我才發現石頭底下壓著幹糧袋,一塊很厚的羊毛氈子,甚至還有一張手繪的簡單地圖,應該是猴子留給我的。我著急起來,當時宋姨隻帶了兩塊羊毛氈子,一路走來都是我和猴子一起蓋一件。現在他將它留給我了,還要繼續往雪山上走,這還不是找死嗎?

我急忙奔出山洞,卻不知道往哪裏走。我向四周看看,山腳下,草原上浮動著一層霧氣,露珠灑在草尖上,白茫茫的,遠遠看去像是蒙上了一層雪;往山上看去,原本灰蒙蒙的大山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倒真變成了一座大雪山。這草原上的氣候果然變化多端,昨天下午還好好的,沒想到昨晚山上竟下了場大雪,而山下竟然一片雪花都沒有。現在這大山上到處是皚皚的大雪,又濕又滑,雪山頂上白霧繚繞,鬼才知道這死猴子到底去了哪裏!

死人臉也走了過來,和我並排站著,眯眼看著大雪山,說:“你不用擔心他,你這個朋友的命可比你的硬多了。”

我大怒,他娘的死人臉,就會在一旁說風涼話!我執意要去找猴子,死人臉卻拉住我,告訴我即便趕著去送死,也不要拖累別人。他從猴子留下的包裹裏掏出一瓶白酒、一些牛肉幹,讓我先喝了幾口酒,又吃了點兒幹糧。火辣辣的白酒下了肚,加上牛肉幹,讓我漸漸緩過勁兒來,身上出了一層汗,心裏才舒服了一些。吃完東西,我還是忍不住把在太行山下發生的一切告訴了死人臉,最後問他:“為什麼知青辦說並沒有派人去上河村?我在太行山的黃河古道中遇到的是不是你?為什麼我父親說,你是從深淵大鼎中出來的?”

我本來以為死人臉還會裝傻,或者繼續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沒想到他卻看著我愉快地笑了。他那張撲克牌一樣的臉還真很少笑,就算笑也是冷笑。此時看得我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道這小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想到他笑完後,竟然一本正經地給我分析了幾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是,上次去上河村,其實都是他一手安排的。黃河鬼窟、深淵大鼎等,都是他安排的障眼法。不僅如此,我在太行山下的黃河古道中,以及龜葬城中見到的人也都是他。他了解我的一舉一動,並且無處不在,一直緊緊跟在我的身邊。

第二種可能是,我並沒去過上河村,也沒去過太行山黃河古道。我出現了可怕的幻覺,那些經曆都是我臆想出來的,包括猴子、黃曉麗,甚至他,其實都是不存在的。

第三種可能是,因為真相非常可怕,我無法接受,所以所有人都在騙我,這是為了我好。

他嚴肅地看著我:“你願意選哪一種?”

我不敢回答,恐怕任何一種可能我都很難接受,但是我又很難反駁死人臉說的這幾種可能。

死人臉按住我的肩膀,說:“不管是哪種原因,在你沒有了解那個人的用意之前,最好先保持住這個局麵,不要輕易入局,也不要輕易出局。”

我看著他,他嚴肅地看著我。

我沉重地點了點頭。從現在來看,我並不知道這件事情背後的局有多大,又隱藏了什麼驚天的陰謀。如果這一切真是一個局,那麼這將會是曆史上最大的一個局。它以黃河為線,在幾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就已經開始布局,恐怕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我又想了一會兒,氣氛更加沉重了。我打破僵局,裝作無意地問他:“對了,你怎麼也來這裏了?”

死人臉卻反問我:“你為什麼來這裏?”

我自嘲地搖了搖頭,笑了笑。我為什麼來這裏,這誰又能說得清呢?

死人臉往外走了幾步,看著外麵白茫茫的草原,淡淡地說:“有人做了那麼大的局,當然要有人來破局才有意思。”

我驚訝了:“不會吧?難道你是來破局的?”

死人臉說:“你覺得呢?”

我說:“我覺得是……不,不對,也不是……”唉,我的腦子裏一團糟,自己也搞不懂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死人臉笑了,笑得高深莫測,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開始慢慢往外走。

看著他一臉古怪的笑容,我搞不懂這小子到底是開玩笑還是什麼意思。他是一個非常奇怪的人,像是經曆過許多事情,對什麼事情都沒有興趣。無論多神秘的事情,在他眼裏都像是小事,揮揮手就能解決了。但是他平時又非常冷酷,甚至可以說是冷漠,對於別人的困難基本上無視,而且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有時候,我甚至會有一種錯覺,他就像是一個在台下看戲的人,悠然自得地欣賞著其他人的表演。他明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也知道他們會遇到什麼危險,但是他就是不說,而是和局中人保持著距離,顯得古怪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