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戌秋,泊漢江鴛鴦灘寄贈。
露團漸冷,又今年孤負中秋月。誰念江幹憔悴我,夢斷芙蓉城闕。燕子東歸,鴻賓南下,滿眼蘆花雪。行人何處,也應珠淚凝睫。
常記樓上歌聲,一尊酒盡,默默無言別。恨殺鴛鴦灘下水,不寄題詩紅葉。聚淚鮫綃,畫眉螺黛,總在歸時節。百年心事,等閑休向人說。
“賞析”
賞析此詞,首先應確定作者白樸為誰而寫此詞。上闋有“又今年孤負中秋月”,下闋又有“百年心事”句,應是思念發妻之句。可下闋又有“常記樓上歌聲,一尊酒盡,默默無言別”,與樓上歌女飲酒相別的詞句,卻使人費解。要想解開這個謎,就不能就詞論詞而孤立地看這個問題,須旁引互證則明。旁證一:元好問《與樞判白兄書》載:“……近得仲庸書,報鐵山(樸之小名)已娶婦。”據王博文《天籟集·序》載:“兩家子弟,每舉長慶故事,以詩文相往來。”可白樸“娶婦”這麼大的事,父親白華卻未請自己的結拜兄弟,況且元好問對白樸有救命教養之恩,實在有點反常,想必樸娶之婦非父母包辦而成,應是白樸在為歌伎、藝人寫雜劇、散曲時所結識的青樓歌女或雜劇名角。所以,父親才對這樁婚事草草了之。就像白樸在《牆》劇結束時所說:“隻要姻緣天配合,何必區區結彩樓。”旁證二:《木蘭花慢·覽香囊無語》中有“西風楚詞歌罷,料芳魂飛作碧天霞。鏡裏舞鸞空在,人間後會無涯”,這裏所悼的“鏡裏舞鸞空在”之人——“雙”也應是歌舞圈內人物。那首《永遇樂·二月西湖》中有“腸斷故都池苑”,更是明確地指出讓作者為之“腸斷”之人是故鄉“池苑”(歌舞之地)中人。所以,此詞應是思念發妻之作。此詞上闋敘今,敘述獨自流浪江幹而憔悴的作者,已兩年沒有回故鄉與妻兒家人過中秋節了,燕子和鴻雁都知道回家,可我為什麼卻有家不能歸呢?
下闋作者因憶舊腸斷而產生臆想。常記起,當時與發妻樓上對酒當歌而“無言別”,可現在流落漢江鴛鴦灘而觸景生悲,可恨的“鴛鴦灘下水”,為什麼不像“禦溝流紅葉”那樣漂來寫有發妻情詩的紅葉!這恨,恨得驚天動地!這愛,愛得刻骨銘心!聯係父親白華一日三次教訓白樸的《示恒》、《是日又示恒二首》,父親指責白樸有“覆車”、“玷士林”之過,後又因辭謝史天澤薦官之舉,與父親反目而負氣浪走江南,造成這兩年有家不能歸的家庭悲劇,其作梗者顯然不是妻兒,而是父親白華。因此,這夫妻不能團聚的“百年心事”,怎麼能隨便向外人訴說呢?隻能是由自己默默地忍受而“珠淚凝睫”。這首詞可與《朝中措·東華門外軟紅塵》等詞聯係起來閱讀,從而更全麵地了解白樸浪走江南而有家不能歸的根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