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樸同年拋家浪走江南。三年後所作《朝中措·東華門外軟紅塵》,可為其出走真相佐證:“有心遁世,無地棲身。”他有心遁世做一個曲人、詞人,但家庭與社會都不理解他,而落個“無地棲身”、有家不能歸的地步。可見,浪走江南之因主要是在白家內部,極度地思念妻子和兒女,說明他與妻子、兒女無隔閡,那隻能是白樸與父親白華在辭薦與作雜劇等問題上發生嚴重分歧,而導致白樸負氣拋家出走。白華一日內三示白樸詩,亦可作旁證。
當年,白華長子忱,字誠甫,有學識,有猷為。真定路宣撫使張文謙,薦其才,堪從政,敕授承事郎,同知本路(真定)深州事,秩正七品,雖官位不高,也算圓了白華老人那望子“鵬程萬裏”之心願。
1262年(蒙古中統三年)白樸37歲秋,南遊漢江(今湖北武漢一帶)。《念奴嬌·露團漸冷》有“壬戌秋,泊漢江鴛鴦灘”句,並有“又今年辜負中秋明月”句,說明白樸已經兩年未回家過中秋節了。所以,也可斷定白樸南遊為上年夏秋之間;此詞還有“夢斷芙蓉城闕”句,此“芙蓉城”非指成都,而是指鎮江芙蓉樓。
通過在《天籟集》中作者提到的時間和地點,用以點連線法,可考證出作者南下路線有兩條:一條是沿大運河南下至長江入金陵;另一條是真定—邯鄲—懷州—洛陽—鄧州—均州—沿漢水乘舟至漢江。
《玉漏遲·故園風物好》、《玉漏遲·碧梧深院悄》、《江梅引·一溪流水隔天台》三首詞均應為今年所寫,與前首詞一樣,均為思鄉思親之詞。
1263年(蒙古中統四年)白樸38歲白樸遊至金陵,作《朝中措·東華門外軟紅塵》詞,詞中有“東華門外軟紅塵”句,東華門當借指金陵。詞中又有“三年浪走”句,可知此詞應為今年所寫,亦為思鄉思親之詞。
1264年(蒙古至元元年)白樸39歲白樸遊至九江,作《水龍吟·雁門天下英雄》、《賀新郎·喜氣軒眉宇》二首。前詞有“有廬山絕頂”句,後詞有“望晴川,廬峰瀑布”,兩首詞應為同時同地之作。《賀新郎·喜氣軒眉宇》詞中有“老我三年江湖客”,從一二六一年夏秋間白樸南遊計,至一二六四年秋,已有整三年了。此兩首詞當於今年秋作。
1266年(蒙古至元三年)白樸41歲白樸北上汴京。《石州慢·千古神州》有“丙寅九日,期楊翔卿不至”句,此詞應作於當年九月九日重陽節。詞中有“夢中雞犬新豐,眼底姑蘇麋鹿”句,應理解為,夢中如同在故鄉一樣熟悉、歡樂,但眼底現實是,國亡家破,宮台荒蕪,野麋遍遊。本詞中作者對自己的品行等也作了評價——白璧微瑕。
1267年(蒙古至元四年)白樸42歲白樸歸真定。作《春從天上來·樞電光旋》詞,其序:“至元四年恭遇聖節,真定總府請作壽詞。”此時白樸南遊已七年,白華若一一八七年出生,時年應八十歲。
但根據白樸倔強的性格估計,此次為南遊七年初歸家,並非父親白華屈從了白樸對人生道路的選擇,而是歸家安葬白華,或是白華病危。畢竟白華已年近八十歲,心境又特別差。就如《是日又示恒二首》中說的那樣“鶴發仍多病”,“遠期七十歲”,可現在白華八十歲了,應為當年病卒。
今年白樸小弟白恪應為二十一歲。
世祖決定遷都中都(燕京),並在金中都東北郊始建大都。
1269年(蒙古至元六年)白樸44歲白樸遊懷州(今河南沁陽),與父親同朝舊友楊果(字西庵)於懷北賞梅並作《木蘭花慢》詞三首。據《元史》載,楊果在至元六年(1269)出任懷孟路總管,白樸不書楊果當年職務,而書前職務“參政”。奧敦周卿為女真人,時為懷州判官,為元代著名散曲作家。
《花木蘭慢·聽鳴騶入穀》一詞,是替元叔、父親等金朝遺老遭“薏苡”之冤而鳴不平,比較露骨地咒罵蒙古統治者“挑禍中原”的罪行,並表明自己看破官場險惡,而要過“雞犬桃源”的隱居生活,是首“反蒙”之詞。
1271年(元至元八年)白樸46歲十一月,蒙古改國號為元。白恪時年二十五歲,應守孝完畢,初涉政界。白樸仍以作雜劇、散曲為立命之本。
1275年(元至元十二年)白樸50歲去年三月,史天澤遷升左丞相,九月史視師襄陽,分道攻南宋。今年二月,史天澤卒於真定家府,壽七十四歲。
1276年(元至元十三年)白樸51歲二月,南宋帝上表降元;五月,南宋帝昰即位於福州。
白恪年三十歲,時任河南按察司書吏。
樸遊九江(第二次南遊),作《木蘭花慢·憶元龍湖海》詞,並識呂道山於九江。《新元史·呂師夔傳》稱,至元十二年(1275)以提舉江州興國軍沿江製置降元,迎伯顏入江州。至元十三年(1276)七月,以參知政事留鎮江州。樸即識呂於江州。
據《錄鬼簿》載,白樸在真定的封龍山廟學學友李文蔚在元兵南下後任江州瑞昌縣尹。白樸多次滯留九江,當與李文蔚有關,與呂道山參政、楊文卿總管相識也應由李引見。
《水龍吟·雁門天下英雄》詞應為元兵南下入占江州後所寫。
1277年(元至元十四年)白樸52歲九月,南宋帝昰從潮州入海。
當年,元在金陵設江南行台禦史,白恪由河南按察司書吏遷江南行台掾史。有關白樸遷金陵之原因眾說紛紜,均未說是因小弟白恪在金陵為官十年所致。《辭海》“建康”條載,元入江南後,“江南行台”由原臨安移至金陵。由於未搞清這一行政區劃變化,才使許多學者把白恪任江南行台掾史時間(1277)與白樸舉家遷金陵時間(1278)聯係不起來。據袁桷《白公神道碑銘》載,白恪於至元十四年(1277)由河南按察司書吏遷江南行台掾史;至元十八年(1281),改官江東建康道(治所為金陵)提刑按察司經曆,後改荊湖占城等處行省都事,辭不拜;至元二十四年(1287),改浙西按察司經曆,遷官平江(今蘇州)。至此,白恪在金陵為官十一年。
白樸遊巴陵,登嶽陽樓,泛舟洞庭湖,並打算去金陵會小弟白恪。
當年作《綠頭鴨·黯銷凝》、《水龍吟·洞庭春水如天》、《滿江紅·雲外孤亭》、《滿江紅·行遍江南》、《水調歌頭·北風下庭綠》等詞。《水龍吟·洞庭春水如天》一詞,由鄭生與龍女汜人的“湘中怨”,進而引出了屈原的“湘中怨”和詞人白樸的“湘中怨”,詞人流落他鄉、報國無門的孤憤與屈原當年境況相比,可謂境界高遠而不落俗套。《滿江紅·雲外孤亭》詞中有“秋空一劍橫霜雪”名句,以表明他恨不得掃平人間不平之事的胸懷。《滿江紅·行遍江南》詞中有“行遍江南,算隻有,青山留客。親友間,中年哀樂,幾回離別”,道出了白樸兩次浪走江南的苦衷。“破枕才移孤館雨,扁舟又泛長江雪。要煙花三月下揚州,逢人說”,與小弟白恪於金陵相會的喜悅溢於言表。《水調歌頭·北風下庭綠》詞中有“四海有知己,何地不為家”,已流露出白樸遷家金陵的念頭。
1278年(元至元十五年)白樸53歲四月南宋帝昰卒,昺即位。
春,白樸返九江,赴金陵與小弟白恪會麵,商定舉家遷金陵事,也應“要煙花三月下揚州”的詞句。
白樸作《水調歌頭·香風萬家曉》詞,呂道山曾任行省右丞,在贛州為官。另作《水龍吟·壯懷千載風雲》、《玉漏遲·瑞香花正吐》、《西江月·我自紉蘭為佩》。《玉漏遲·瑞香花正吐》詞序有“其歸也”,詞中亦有“料不忍孤帆東去”句,應看作白樸與小弟商協南遷事後欲返真定,此時留滯九江將要與情人瑞香分別之語;《西江月·我自紉蘭為佩》詞有“我自紉蘭為佩”句,應看作白樸改名號的征兆。
1279年(元至元十六年)白樸54歲二月,南宋末帝昺崖山兵潰,宋亡。
白樸歸真定,準備南遷事宜。
真定非祖籍,現老父白華已亡,無牽無掛,且二度拋家南遊十餘年,早有離開真定“四海為家”之念頭;祖籍河曲為曆代兵家必爭之地,常年動蕩不安,人民無法安生,白樸也沒有回歸之必要。江南發達的經濟文化及無數的名勝風物等,均能滿足白樸那做曲人、詞人之願望與超脫遁世、放浪形骸之性情。金陵是文化古都,兄弟又在那裏做官,又有眾多的文友相隨,所以去金陵是他這個文化人最佳的選擇。
1280年(元至元十七年)白樸55歲當年,白樸以兄長之身份,偕繼母羅氏及白氏家眷同遷金陵桐樹灣定居,與小弟白恪團聚。從此,白樸才有了較安定的生活和創作環境,正如《摸魚子·問誰歌六朝瓊樹》詞中寫道:“生平苦,走遍南州北府,年來頗得幽趣。綠蓑青笠渾無事,醉臥一天風雨。”於是,他便以白家長兄掌白家門庭,教養白家子弟;閑時則與金陵諸老,遍遊六朝陳跡、南唐故宮;遠眺新亭落日、冶城煙村;會飲鍾山草堂、鹿苑古寺;詞賦鳳凰古台、烏衣舊宅……
當年作《奪錦標·霜水明秋》,序有“庚辰卜居建康,暇日訪古”句,又作《水調歌頭·樓船萬艘下》、《水調歌頭·朝花幾回謝》、《水調歌頭·南郊舊壇在》、《水調歌頭·鞭石下滄海》、《水調歌頭·疏雲黯霧樹》等詞。
《水調歌頭·樓船萬艘下》為白樸之代表作,那“莫唱後庭曲,聲在淚痕中”的氣概,是反元複漢的檄文,為反對蒙古異族統治者的民族歧視政策而呐喊!從曆史唯物主義的角度講,稱白樸為愛國詞人當之無愧!
《水調歌頭·疏雲黯霧樹》序中有“行台王子勉中丞”句,更能作為考查白樸遷居金陵原因及江南行台治所的佐證。時年,金陵確設行台,並且行台中丞王博文為白樸真定舊友,後為《天籟集》作序,這也是白樸遷金陵的又一個因素。
另《水龍吟·倚天鍾阜龍蟠》、《瑞鶴仙·夕陽王謝宅》、《沁園春·獨上遺台》、《沁園春·我望山形》、《摸魚子》三首,均未能斷定確切年代,但均為初至金陵、遊興未減時所作。《沁園春·我望山形》一詞也為白樸之代表作品,許多權威性書籍均選此詞為範文。全詞上闋懷古,而且全部化用元之前建都於金陵的東吳,東晉,南朝的宋、齊、梁、陳,南唐七個朝代的典故、名句,把這個昔日有帝王之氣的古都寫得生動含蓄、極有文采,實為懷古詞之絕唱。《摸魚子》第二首詞,又有“姑蘇麋鹿成群侶。清尊慢舉,對淡淡長空,蕭蕭喬木,慷慨吊今古”,其詞中“姑蘇麋鹿”的出處見《史記·淮南衡山列傳》,漢時淮南王劉安欲謀反,伍被則舉春秋時伍子胥死諫吳王事勸諫,“今見麋鹿遊姑蘇之台也”,告誡淮南王不要落個國破身亡的下場,後來便用“姑蘇麋鹿”、“吳台遊鹿”等形容國亡家破、宮台荒蕪的境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