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總有一些冥冥中的緣定,即使隔上千年,也會驀地相逢。白樸於雪璜,就是如此。
一九九七年,忻州三晉文化研究會會長路成文打電話到河曲縣委宣傳部,要求曾任《五寨史誌》主編的雪璜,完成《山西曆史文化叢書·元曲大家白樸》的編寫任務,雪璜欣然應允。由此,一個作畫的“後生”,一個寫戲的“先賢”,兩兩才子,隔書凝望,隔世傾談,幾多輪回間,歎為“神交”、歎為“知己”。
也許,生命中一些相似的個性,注定了兩個男子今生一場淡而深長的緣。
白樸與雪璜,同是性情中人,為人處世,從不刻意掩飾和約束自己的性情和言行,“以期適意”。白樸的《天籟集》在他親自編訂後,因“皆自肺腑中流出”,反詞太多,在四百多年之後才“重見天日”;雪璜正直、天真,講起真話來,一篇文章就“戳塌了天”。
一九八六年秋,剛去縣委通訊組任組長的雪璜,寫的一篇關於中國第一次真實揭露人販子的通訊報道,被時任山西省委書記的李立功看上了,新聞界執意要把這篇通訊評為“八六年度好新聞”。可誰料想,一篇“好新聞”引發了省委對地方的追查,雪璜由此而罷官。
回眸一介書生所曆,倆才子還有一共同處,就是不愛做官、淡泊名利。
白樸,一生經曆了蒙滅金、元滅南宋兩個非常特殊的曆史階段,也經曆了家庭的變故與災難。父親白華由金廷大員,淪為真定封龍山廟學教書先生;母親在戰亂中被蒙古人掠走,使白家蒙恥。於是,羽扇綸巾的才子,便有“山川滿目之歎”。爾後,他兩次拒薦,永不做蒙古統治者的官,矢誌像叔父元好問一樣,做一個流芳百世的詞人、曲人。
雪璜,也有過五年從事戲曲工作的經曆,一曲自己編配的板胡協奏曲《眾手澆開幸福花》,也能博得“滿堂彩”而返場好幾回,所以他至今仍有音律、詞賦的愛好。想當年,他任五寨縣委黨史辦主任時,所在單位被山西省委黨史征集委員會評為“紅旗單位”,他本人也被評為“一等獎史誌工作者”,並被計劃調往《黨史文彙》編輯部任職。臨近辦手續時,父親因庸醫誤診而病癱在炕,他才要求調回河曲工作。當時,縣委領導一心想重用他這個早有盛名的筆杆子,讓他去縣委辦補“副主任”這個“肥缺”,可他說不會當這個“大通訊員”,便去通訊組當了個組長。誰知,這個隻會講大實話的人,到任後一篇報道就捅徹了天,由此被貶去文聯當了個“第一副主席”……但他還是屁顛屁顛上任了,並欣作《百雞圖》,並題詩一首:“相逢山水自多夢,長日魂縈海嶽情。忽然葷確溪澗闊,解衣盤礴任爾行。”
是“金鏕”、“殷冠”式的解脫,還是阿Q式的自慰?不得而知。但是,淡泊官場,“視榮利蔑如也”,忘情於詞曲藝術,是雪璜和白樸真實的共同之處。
二〇一〇年一月下旬,已過六旬的雪璜回到小別半年的故鄉,他懷揣兩件東西,一件是準備為白樸雕塑作方案用的參考資料,一件就是《白樸全集》的書稿。這部書稿,從源頭說來,開始於一九九七年,曆經十三年的打磨,如今已有三十萬字的規模。正月初三,正在河曲新居繼續修改底稿的雪璜,對前來看望他的友人說:“白樸的一生,可不止這幾十萬字。本來還可以再寫多一些,但苦於找不到史料,所以無法研究下去,實在是遺憾。”
其實,注釋古詞、解讀白樸,這也真難為了這位老三屆中師畢業生。用“山西曆史文化叢書”主編、山西大學中文係老教授任茂堂的話說:“你也太膽大了。這是一件出力不討好的事,稍有紕漏,便成同行們的話柄笑料。”可雪璜的回答擲地有聲:“我一個畫畫寫字的中師生,我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