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風塵仆仆的竇固經過甘州時,恰好看到了無精打采的赤炭火龍駒。
心事重重的甘州長官看到西行的竇固時,突然眼前一亮,覺得找到了解決難題的辦法。二人商議,決定由竇固將赤炭火龍駒帶到它的故鄉去,讓它獲得新生。
於是,竇固西征的部隊裏出現了一匹純種的汗血寶馬。
第一天,它由一名士兵牽著,焉頭焉腦地跟在大部隊的後麵,走得疲疲遝遝。大部隊在前麵打尖半晌,等它剛剛趕到時,大部隊又出發了。它總是跟不上大部隊的步伐。
第二天,竇固的隊伍經過敦煌,進入西域。汗血寶馬仍然走在大部隊的最後麵,但是它的食量開始猛增,路邊的苜蓿與野草散發出一種它在娘胎中就已經嗅到的熟悉的清香,這令它感到無比親切。河西走廊固然也有苜蓿,但那是祁連山的雪水澆灌的,不是天山上的雪水澆灌的。它漸漸開始興奮起來,舉目四望,如同看到了夢中才能見到的地方。
第三天,大部隊看見了天山。天山上的雪,像王冠一樣耀眼。赤炭火龍駒突然像聽到了指令,四蹄閃亮地疾馳起來。它轉眼就超越了大部隊,來到走在隊伍最前麵的竇固身邊,向竇固不停地噴響鼻。
竇固明白,赤炭火龍駒複活了,它這是在向自己感恩。
他換乘了赤炭火龍駒,從天山到蒲類海(今新疆巴裏坤湖),大大小小的戰事,一路上都是赤炭火龍駒伴隨他縱橫馳騁。
竇固大敗北匈奴呼衍王,斬首千餘級,最後留軍屯伊吾廬城,受到了漢朝的表彰。
從此,竇固視赤炭火龍駒為自己的手足,他不止一次對隨從感慨地說,赤炭火龍駒進入西域,真是如魚得水,它應該永遠屬於西域。
所以,當班超受竇固派遣進駐疏勒的時候,竇固忍痛割愛,將赤炭火龍駒作為特殊的禮物贈送給班超。
兩位將軍懷著相似的心思,那就是赤炭火龍駒屬於而且隻能屬於西域。
叁
烏雲低垂,羯鼓咚咚,胡笳嗚咽,旗幡獵獵,威武的漢軍快速列隊,他們要喝混合著馬血的烈酒,然後開往西域。
幾隻帕米爾兀鷲在空中盤旋,它們靈敏的鼻息似乎早就嗅到了大地上的一絲血腥。
兩名軍卒將一匹白馬牽到豎有木樁的土台前,固定好白馬的四肢,一名虯髯客嘴裏小聲地默悼著什麼,然後,手持尖刀,望白馬頸部刺去。白馬大叫一聲,熱血噴湧而出,噴射進一隻早已放在土台上的金碗內。
虯髯客恭恭敬敬地端起盛著馬血的金碗,將金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個擺著供品的幾案上。幾案正中有一個銅鑄的香爐,香爐裏焚著三柱天竺產的檀香。
香爐上方,是空曠遼闊的天空和看不見的天神。沒有人懷疑天神就在空中看著他們。
虯髯客帶領漢軍跪拜在地,然後,將金碗中的馬血倒進巨大的酒甕中。
漢軍人人手持瓷碗,分得一碗酒,雙手高舉,一飲而盡。
在震耳的號鼓聲中,漢軍開始向西域開拔。
正是秋高氣爽的季節,風靜沙平,天際飛鳴。
西域秋天的風景與中原有很大的區別,傍晚時分,太陽西沉,雁陣悠悠地掠過天空,戈壁一片蒼茫的景象。
突然,急促的馬蹄聲像一陣大風,又像大地上擂響的戰鼓,自遠而近掠過來。
在伊吾廬通往鄯善的古道上,裝備精良的大漢三十六騎將士正在急行軍,他們身佩的銀槍和護心鏡在落日的餘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班超帶領的這支隊伍,是真正的特種部隊,輕、快、靈、準,戰鬥力奇強。
他們決心披星戴月,要趕在清晨之前到達鄯善。
這次西行,大將軍竇固讓班超在數萬大軍中精選壯士和良馬,但班超隻挑選了三十五人,包括他在內,這支隊伍共計三十六人。竇固與班超惺惺相惜,了解班超的雄才大略,於是頷首微笑,認可了班超隻挑選三十五人的舉動。
班超的三十五位隨從無不身高體壯、麵色黑中透紅,有久經沙場的氣概。他們身穿黑鐵甲,頭戴烏鐵盔,騎著或如黑炭或如白雪或如紅綢眼的良馬,手持丈八矛舌槍或大刀,身佩弓箭,疾馳向前。
在強大的西域諸國中,隻有三十六騎的隊伍雖然太過單薄,但竇固和班超都懂得在地廣人稀的西域用兵,隻能支配以一當千的精兵,隻能智取,不能蠻鬥。
班超深知大將軍竇固對自己寄予的殷切希望,竇固出發前的諄諄告誡似乎還在耳邊。班超聯係到自己投筆從戎、效力邊疆的遠大理想,回頭望望身後精幹的三十五騎親兵,他一時有些興奮:在廣闊的西域施展自己的宏才大略、創立不世之功的時機到來了!
但這是一幅千斤重擔啊,如果擔當不好,上對不起江山社稷,下無法對黎民百姓交代。
班超手搭涼棚,朝著夕陽墜下的地方望去。
他似乎望到了帕米爾腳下的疏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