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班超與疏勒王忠、都尉黎弇、府丞成大等人齊心協力,加固了自己所居的盤橐城和疏勒王忠所在的都城烏即城,指導疏勒軍民灌溉興農,集聚物資,訓練士卒,隨時作好戰鬥的準備。
此時班超已經升任為將兵長史,同時仍兼任西域特使。同時,朝廷又發來援軍,充實班超的兵力。班超征發了疏勒、於闐兩國兵馬,準備攻擊莎車。
在西域數十個國家中,莎車是與匈奴關係較好的一個。莎車王得到班超即將進攻莎車的消息後,便派使者帶著重禮和樂伎,去賄賂疏勒國王忠,拉攏他一道背叛大漢王朝。
此計甚是厲害,疏勒王忠果然見利忘義,收受重賂後,與班超作對,領兵駐守烏即城。
僅僅幾個月時間,疏勒王忠就把烏即城修成了一座堅不可摧的碉堡。
它看上去堅固、厚實、高聳入雲,城牆使用大量石塊壘砌,並修有塔樓、壕溝。城中有完備的宮殿、官署、運動場、劇場、議會廳等。城市的中央設有衛城,呈方形,由塔樓、宮殿、內院、武器庫和一座寺廟組成。
每當坐在這個堅固的城池中,疏勒王忠就油然而生一種優越感。伴隨著這股強烈的優越感,忠越來越覺得近在身邊的大漢是一種累贅。
唯一擺脫大漢的辦法,是盡力不去想他們的存在。
這一天,疏勒王忠在他的奢侈、豪華的議政大廳中,聽取絲路商人的報告。
他坐在用純金打造的獅子金椅上,獅椅上空有一頂碩大的紫紅色華蓋。大廳的地上鋪著絢麗的波斯地毯,擺滿了來自地中海諸國的花瓶,花瓶裏插著飄出淡淡香味的馬蹄蓮。
他的臉色紅潤,淺藍色的眼睛顯示出一種誌得意滿的神情,偶爾也會掠過某種不安與焦慮。
就在忠感到無所依靠的時候,莎車國王代表匈奴貴族為其送來了一個樂舞班。
這支樂舞班由十五名匈奴青年男女組成,一律身穿短襖長褲,男樂手持嗩呐,女樂手持“蘇爾”(漢人謂之胡笳)。
夜色中,鬆明火把燃燒時發出“劈啵”的爆裂聲,濺起點點火星。疏勒王忠沉醉於匈奴樂人帶來的歌舞中,忽然覺得心中有所依托了。
隻見匈奴男女曼步輕移,到場中擺成了舞蹈隊形。
忽然,男子們的嗩呐一聲長鳴,像一聲號令,帶動女子們吹響了蘇爾。樂音嗚咽,如泣如訴。夜空中回響起低沉、淒涼、悲切的《匈奴悲歌》:
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繁息;
失我燕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
歌聲中隱藏著無限的悲切。
疏勒王忠現在懂得匈奴為何那麼英勇善戰了。他們善戰,是因為他們要奪回自己的牧場,為女人們奪回化妝用的胭脂!
疏勒王忠深深知道,焉支山及其毗鄰的大草灘是匈奴的重要牧地,也是匈奴人襲擾漢王朝西部邊境的一個重要橋頭堡。這裏水草茂盛,冬溫夏涼,宜於畜牧,是遊牧民族賴以生存的樂園,也是出生國色天資的寶地,匈奴婦女搽抹胭脂的原料紅藍花就產於這裏,匈奴諸藩王的妻妾多從這一帶的美女中挑選,她們被稱作“閼氏”。
但是,漢朝派出了一個叫霍去病的將軍,連克匈奴,將焉支山正式納入漢室版圖,匈奴人於是為失去焉支山及其毗鄰的祁連山而發出了“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的哀歎。
疏勒王忠沒想到,魯莽的匈奴人居然如此愛美,他們念念不忘自己失去的胭脂,就像念叨失去的江山。
匈奴藝人把這短短的四句話反複吟唱著,就像他們一生隻會唱這一首歌似的。那悲哀蒼涼的曲調令包括疏勒王忠在內的所有聽者淒惻動容,一股悲痛絕望但堅定有力的情緒感染了疏勒王忠。
透過悲傷的樂聲,疏勒王忠看到,那個遊牧民族為尋覓新的生存地而四處奔走的倉皇背影非常清晰。
現在,他們像受傷的蒼狼一樣在西域尋找根據地。
看著匈奴歌女們淒楚而幽怨的眼神,疏勒王忠覺得,如果忽視這個民族的堅韌,一定會自討苦吃。
疏勒王忠心理上的天平悄悄向匈奴作了傾斜。
他欣然收下了這支樂舞班,並將其中的一名女樂手納為小妾。
他答應莎車國王,從此與莎車一道對付漢朝,為匈奴人牽製漢朝在西域的力量。
忠被收買後,班超突然遭此變故,立即改變計劃,另立疏勒府丞成大為國王,同時召回已經出發的軍隊,並將不願謀反的人全部調動起來,改道去攻打駐守在烏即城中的疏勒國王忠。
烏即城在疏勒西南,地理位置十分險要,易守難攻,漢軍圍攻了幾個月,竟然沒有攻下。
疏勒王忠又派使者潛去康居國,請求康居國王出兵萬人援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