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在晚唐文學中與李商隱齊名,為有別於盛唐及其轉折期李白與杜甫的並稱,後人尊曰“小李杜”。
杜牧(803—853),字牧之,京兆萬年(今陝西西安)人。生於唐德宗貞元十九年,卒於宣宗大中七年。他出身於世家大族,祖父杜佑是中唐有名的宰相和史學家,但在他十餘歲時,祖父、父親相繼去世,家道中落,以致賣宅還債,“奔走困苦,無所容庇……長兄以驢遊丐於親舊,某與弟食野蒿藿,寒夜無燭”(《上宰相求湖州第二啟》)。
杜牧自幼孤貧,勤奮好學,文宗大和二年(828),二十六歲的他進士擢第,同年製策登科,授弘文館校書郎。但由於他性情耿介,不屑於逢迎權貴,仕途不很得意。《新唐書·杜牧傳》說:“牧剛直有奇節。”又說:“牧亦以疏直,時無右援者。”因此在進士及第不久即出為江西、宣歙、淮南諸使府幕僚。一度內擢監察禦史,旋即移疾,分司東都,後又供職宣歙使府,如他在《上刑部崔尚書狀》中所說:“十年為幕府吏,每促束於簿書宴遊間。”爾後在京短暫任職又外放為黃州、池州、睦州刺史,即“三守僻左,七換星霜,拘攣莫伸,抑鬱誰訴”(《上吏部高尚書狀》)。宣宗大中初李德裕失勢,杜牧官位稍升,曾為司勳員外郎、史館修撰,轉吏部員外郎,出為湖州刺史,又內擢考功郎中、知製誥,轉中書舍人,然不久即去世。杜牧與李商隱一樣,也是牛李黨爭的無辜受害者。杜牧與牛僧孺個人感情很好,但他與牛黨並無多少牽涉;李德裕之父李吉甫曾作過杜佑的僚屬,杜家與李家是世交,但杜牧不善敷衍,未能取悅於李德裕,因而遭其猜忌,以致宦途不暢。
“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就是由於家道中落、一生官運也欠亨通等原因,使杜牧對社會現實有比較清醒的認識,從而在他的詩文中得到了較為客觀、全麵的反映。
杜牧是一位傾心杜甫(見《讀韓杜集》)、也繼承了杜甫的現實主義傳統的詩人,他的作品也深刻地表現了晚唐時代的主要社會矛盾。他二十三歲所寫的《阿房宮賦》,假借秦朝,諷喻當世唐敬宗之大治宮室、沉溺聲色:“寶曆大起宮室、廣聲色,故作阿房宮賦。”(《上知己文章啟》)他的《華清宮三十韻》、《過華清宮絕句》等詩對本朝唐玄宗的荒淫誤國作了大膽的揭露。長達106句、530字的《感懷詩》,對安史之亂以來藩鎮跋扈、民不聊生的頹勢作了充分的展示,對憲宗剪除藩鎮勢力的功績熱情頌揚,對穆宗以後藩禍的複熾予以痛心疾首的抨擊。在《竇列女傳》中,對以智勇除藩鎮之凶李希烈而殞命的女中豪傑加以高度稱頌;在《題永崇西平王宅太尉院六韻》中,對削平藩鎮割據的英雄李作了深情的詠讚。武宗會昌二年(842),回鶻兵突入大同川驅掠人口牛馬,給百姓造成極大災難,杜牧聞訊後以《早雁》為題,用隱喻手法表現了對生民遭際的關懷;又在《雪中書懷》中傾吐了對此事的掛念。《河湟》一詩寫出詩人對收複被吐蕃侵占的河西、隴右之地的殷切期望;而《今皇帝陛下一詔征兵,不日功集,河湟諸郡次第降,臣獲聖功,輒獻歌詠》則對河湟的收複表示了極大的歡欣。大和開成年間(835—840),黨項侵擾邊境,詩人在《聞慶州趙縱使君與黨項戰中箭身死長句》中謳歌了這位為國捐軀的英雄,同時對毫無心肝猶自歌舞淫樂的“朱門”權貴予以憤怒的斥責……總之詩人對國家的安危、民眾的疾苦、社會的治亂有強烈的責任感,他敢於揭露最高統治者的奢侈淫靡,敢於直陳切指時弊時危,這與他傳承其祖父杜佑作《通典》以求經邦致用的家風,和自身關注“治亂興亡之跡,財賦兵甲之事,地形之險易遠近,古人之長短得失”(《上李中丞書》)的人生宗旨是分不開的。
這裏我們不能不提到杜牧的軍事才能和造詣。早在入仕前,他就利用家中藏書,潛心鑽研經史,並特別注重軍事研究。他憤於河北三鎮之桀驁,而朝廷專事姑息,乃作《罪言》,詳細陳述了削平河北三鎮的上、中、下三策。此外尚有《原十六衛》、《戰論》、《守論》等軍事論文。武宗會昌年間,朝廷討伐澤潞藩鎮劉稹,杜牧給主持這次討伐的李德裕寫了《上李司徒相公用兵書》,詳盡陳述了作戰方略,李采納了他的意見,結果“澤潞平,略如牧策”(《新唐書·杜牧傳》)。此外還說他“敢論列大事,指陳利病尤切至”(同上)。這是對他實際的政治軍事才能的肯定。上述有關詩文即是他這一才能和抱負的心靈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