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俺安分點,讓那些婊子養的別再叫俺希達耶提的兒子了!”
禿毛瘸子的腦海裏閃現出了他的錢,麵前這個小子那位被憲兵槍斃了的父親,還有他那位掛在絞刑架上的叔叔。瘸子一下子火了:
“俺要是不安分,你準備咋樣?說啊,你準備對俺咋樣?”
“那就別怪俺罵你祖宗八代了,你這個拉皮條的。簡直是在喝人血,你這個放高利貸的小偷!”
“你這是在罵你自己呢。要是俺是小偷,俺早就去偷別人鍋子裏的菜了!”
“你他媽的別囉唆個沒完,惹急了俺,看俺不把你這個戴綠帽子的家夥給揍扁了!俺可沒像你那樣,把別人的飯菜偷偷賣給其他人,你這個放高利貸的混蛋!讓大家來看看,看俺不把你那點破事都給抖摟出來。”
“你能抖摟啥?”
“俺知道該抖摟些啥!”
說完,他在“嘴上沒毛”哈桑的床頭蹲下:
“來,兄弟,起來……”
哈桑掙紮著,可實在使不上勁。這時,禿毛瘸子走過來,戳著希達耶提的兒子的肩膀,還在沒完沒了地說:
“你倒是說說,你打算給大夥兒說俺啥?”
希達耶提的兒子一巴掌把瘸子的手給打掉了:
“你他媽的別來戳俺!要戳,你就去戳那些跟你一樣拉皮條的!”
瘸子根本沒理他:
“俺有啥能讓你說的?”
“還能有啥?當然是你背地裏賣別人飯菜的事啦。”
禿毛瘸子惱羞成怒地走到門口,開始呆呆地看著外麵:太陽下的積水,右邊高高的煙囪裏吐著煙霧的線廠,還有更遠處覆蓋著灰色鍍鋅板的肥皂廠、油廠、花園、甘蔗地……
希達耶提的兒子把哈桑從床上攙扶了下來:
“踩啊,踩啊,俺叫你爺了!你不會踩地上的力氣都沒有吧?”
“兄弟,俺踩不動啊……”
“那算了,你抓住俺的肩膀,抓住。來,用力抓住!”
“俺抓不住啊。你不知道,俺的手指像斷了一樣。唉,俺真的抓不住啊……”
“那就別抓了,等下……”
說完,他背起哈桑,朝茅房走去。
茅房在屋子的後麵,是用麻袋片圍起來的一個坑。陽光下,幹巴了的糞便堆上扭動著無數白色的蛆,到處飛舞著綠色的蒼蠅。
希達耶提的兒子把哈桑慢慢地放下。要不是被他緊緊地抓著,虛弱的病人肯定會摔在地上,也許還會掉進糞便堆裏:
“別動,兄弟,就這麼待著。對了,抓住俺的肩膀。你的褲帶在哪兒呢?”
“在這兒呢,對,就是這兒,可俺的手指頭……”
“你別動,讓俺來。”
“讓你受累了……”
“沒關係。人嘛,啥事兒都會碰上,你不用放在心上。你的褲帶打了死結了。聽說你的鄉親們把你撂下去工地上幹活了?”
哈桑歎了口氣:
“他們走了。”
“真沒良心!”
“他們又能咋辦呢?他們也是為了糊口……”
希達耶提的兒子用牙齒解開了哈桑褲帶上的死結,然後說:“抓住俺。踩到那塊木板上去,不是這塊,是那塊。好,現在蹲下去,蹲下去,別怕,蹲下蹲下……”
哈桑顫抖著細細的雙腿蹲了下去,雙手死命地抱著希達耶提的兒子。“噗!噗!”希達耶提的兒子說,“兄弟,你肚子裏可真夠臭的。看來受的風寒不輕啊……你也不吃點瀉藥啥的……”
確實,陽光下的茅房裏本來已經相當難聞的氣味中,此時又增添了一種令人無法忍受的惡臭!
“去吃點好的瀉藥,加上一片發汗藥,再多喝點茶,保管你啥事兒也沒有!”
“俺已經吃了,兄弟,發汗藥也吃了,茶也喝了,一點兒都不管用。”
“你在哪裏受的風寒呀?”
哈桑想了想:
“兄弟啊,俺咋知道呢?這是安拉讓俺得的病。俺這兒疼哪,一直疼得俺氣都喘不過來……”
“是哪裏疼啊?”
“俺哪裏知道啊。像是肋骨下麵,又像是腰子裏,有時候還像是心裏疼……”
“但願安拉能保佑你。要是有啥事的話,讓人帶個信,俺隨時可以來。今天你這個樣子,沒準有一天也會輪到俺。拉完了嗎?那就停下了……用那塊麻袋片擦擦。你擦不動?那彎腰,彎腰,兄弟……”
說著,他從圍在茅房四周的破麻袋片中扯下一塊擦了擦哈桑的屁股,然後把哈桑扶到到一邊,替他穿好了內褲,係好了褲帶,重新又把他背回了房間,把他放到了床上。
至於禿毛瘸子,此時正背朝著他們蹲在自己的床邊幹著什麼事情,身邊放著那口燒菜的鍋。
希達耶提的兒子讓哈桑躺下,把被子拉到哈桑的胸口掖嚴實了:
“別忘了,啥時候需要,就讓人捎個信來!”
說著,指了指禿毛瘸子:
“那個混蛋從來都是無利不起早。要是你有錢,他會衝你搖尾巴,衝你笑。要是沒錢的話,他會用一瓢水把你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