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拉爾說啥也不鬆手,又搖了搖她的胳膊:

“趕緊了啦!”

“賽奈姆這就回來了……”

“她現在不會回來。”

“你咋知道她不會回來呢……”

“肯定不會回來!”

“你憑啥知道她不會回來?”

“俺保證她不會回來,肯定不會回來。要不是你這麼磨蹭,咱倆的事早就辦完了……沒想到你這麼膽小。俺原本以為你是個敢說敢幹的女人呢……”

他正要拽女人的時候,他們倆同時看見賽奈姆朝這邊走來。

法提瑪緊張地挺直了身子,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比拉爾說:“俺晚上等你啊……”

法提瑪朝他吐出了舌頭。“俺吃了它。”比拉爾說,“俺發誓,非吃了你的舌頭不可!”

法提瑪又吐了吐舌頭。比拉爾的眼睛頓時黯淡了下去:

“丫頭,別把你的舌頭吐出吐進的。俺給你當牛做馬還不成?你真是個妖精!”

賽奈姆大姐過來看了看掛鍾,著急了:

“啊喲,快四點了。俺說法提瑪呀,你別光顧著嘮嗑了,趕緊。眼看他們就要回來了。飯盆準備好了沒有啊?”

法提瑪趕緊忙乎起來。

比拉爾一直盯著法提瑪圓滾滾的屁股。這個女人哪!他娘的,到了晚上,一進了馬廄,把她的舌頭這麼一咬……

賽奈姆大姐一直用餘光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她假裝生氣地說:

“他媽的比拉爾,你還不趕緊滾?”

比拉爾歎了口氣:

“哎呀,賽奈姆,你是不知道啊!”

賽奈姆大姐裝作一無所知地問:“你是啥意思?幹嗎歎氣?”

“俺都快要瘋了!”

“為了誰呀?”

“為了安拉的一隻母雞!”

“那母雞為了你也快要發瘋了嗎?”

“唉,那就隻有安拉才知道了。要是俺知道她為俺發瘋的話……”

“你會咋辦呢?”

“俺發誓會把她當個寶,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法提瑪咯咯地笑了起來。這下,賽奈姆衝著她去了:

“別出那麼大的聲,丫頭。別像個騷紅眼的婊子那樣!”

法提瑪正色道:

“俺啥時候大聲了呀?呸……”

比拉爾盯著法提瑪,在捶胸頓足地離開之前說:“為了你,俺的心都碎了,碎了……”

可不管是法提瑪,還是賽奈姆大姐,都沒聽到他的這句話。因為這時,來了一個替民工們打飯的人。這個被稱作“軍士”的小工頭對賽奈姆說:“大姐,俺的大姐喲。大夥兒的肚子都餓癟了!”

賽奈姆已經忙得滿頭大汗了。

“好了,俺的大爺,飯菜都好了。”她說,“快把車靠近點!”

三個裝滿抓飯的小桶,連同銅製的飯盆、木勺和每人一個的已經不新鮮了的黑麵包,一起被裝上了牛車。牛車朝著大田方向上路了。

16

翻耕的民工此時已經放下鋤頭,五人一組地坐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等著開飯。

領班守護著飯菜,眼睛一刻不離地盯著赤腳在飯桶周圍溜達的小孩們,踢開那些過於靠近飯桶的小孩。被他逮住的孩子,會挨上他的幾巴掌。

這些孩子雖然是民工們的子女,但農場是不會給他們另外安排夥食的。他們隻能靠自己的父母從自己的夥食中省下來的那些飯菜才不至於挨餓。

“摔跤手”阿裏和傻丫頭緊挨著。傻丫頭的旁邊坐著庫爾德人胥綠的丈夫,再旁邊是胥綠和她九歲的女兒。

他們屁股底下的泥地燙得像火爐,頭頂上散發著全部能量的太陽則讓大夥兒個個汗流浹背。

當盛著抓飯和麵包的銅盆分發下去之後擺在他們的麵前,五人一組四散到田間的民工們嘴裏食欲旺盛的吧唧聲和木勺觸擊銅盆的叮當聲便在四周彌散開來。叮當聲,吧唧聲,誰也不說話。因為誰也不是傻瓜,一說話肯定就會比別人吃得少。再說了,又有啥可說的呢?

突然,一隻螞蚱躥到了阿裏他們這一組的飯盆裏。

“討厭!”傻丫頭罵道,“找死啊!”

罵著,她伸出五指把螞蚱一下子壓進了抓飯,然後抓起那坨飯,把螞蚱捏死在飯裏之後一起扔了,把手在黑色免襠褲上擦了擦。

這是件很平常的事,誰也沒有感到惡心,更沒有人因為惡心而皺起眉頭。一把把木勺在飯盆裏進進出出,嘴巴的吧唧聲在陽光下不絕於耳。

“摔跤手”阿裏用他那副強有力的牙齒咬了一口幹硬的麵包,緊接著又往嘴裏塞進滿滿一勺抓飯,鼓著腮幫子津津有味地吃著。

傻丫頭依靠在阿裏的膝蓋和胳膊肘上。兩人不時地相視而笑,自己都不知道為啥要笑。

他們身邊的胥綠則是挺著9個月的大肚子艱難地坐著。因為無法找到能讓自己舒服的姿勢,她不斷晃動著身體。她感到了陣痛,但因為對自己丈夫的恐懼,她不敢出聲。女人讓丈夫聽到自己臨產前的叫聲是一種罪過。這樣的女人,不管吃下去的是啥,都會中毒。

阿裏朝盡管才24歲,但看起來像40來歲的男人一樣黑瘦幹癟的胥綠看了一眼。他的目光正好被傻丫頭逮了個正著。盡管傻丫頭沒有感到絲毫的嫉妒,可她還是裝出一副嫉妒的樣子掐了一下阿裏的小腿肚子。阿裏對她的這個舉動相當滿意,掛著濕漉漉、亮晶晶的汗水、胡子拉碴的臉上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