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說啥呀?俺跟他說,俺想幹嗎就幹嗎,用得著你管嗎?俺不雇你,可以雇艾哈邁德、麥哈邁德。他還想跟俺鬧。正好俺哥也在,忍不住開了腔。俺哥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俺咋能不知道呢。肯定把他趕走了。”

“而且是像趕狗一樣把他和他那個朋友一起趕走的。”

這時,小東家注意到了新來的脫粒機師傅,便問:

“這個咋樣?”

工頭歎了口氣。小東家看出了問題,便追問了一遍:

“到底咋樣?”

“俺的東家呀,這還用問嗎?師傅嘛,都是這副德行。你啥時候見過師傅跟東家一條心的?”

“這話沒錯。”小東家說。

“這不就結了?要是俺能有他一半兒的本事,俺早就自己幹了,也用不著去聞這個狗崽子的臭嘴了,可不行哪!”

小東家朝師傅走去。師傅正悠閑地側躺在脫粒機的陰影裏,胳膊撐著頭。見小東家走到自己跟前,師傅不情願地站起了身:

“你好,東家。”

“這倆新坐台工咋樣?”

師傅看了看脫粒機上正在工作的兩個工人說:

“現在還算不錯,可這活兒你也知道。”

“隻要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就沒啥事兒幹不成。隻要工頭和你幫著點兒……”

“這俺可不敢當,東家,這不是幫忙,是俺的職責。可你也知道,那兒可是最危險,最容易出事兒的地方!”

“所以俺才要你們幫著點兒啊。”

師傅豁出去了:

“要是出了岔子,俺可不會擔責任!”

小東家火兒了。火兒歸火兒,可現在又不可能馬上找到一個新師傅。但凡有這樣的可能,他會二話不說就拎起這個板著臉的家夥的尾巴把他扔掉。

“不用你擔責任。”小東家說,“真要是出了岔子,責任俺來擔!”

說完,小東家用鄙視的目光看了師傅一眼,在工頭的陪伴下走向自己的汽車。

“你可算讓那家夥下不了台了!”工頭說。

“臭狗屎!”小東家說,“他還把自己當人物了。”

“他算個啥呀,東家,不就是條不值錢的狗嘛……”

“算了,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新師傅呀!”

“希望下個禮拜……”

“當然啦。就跟阿瑪斯亞出的杯子,一隻不行還有另一隻呢!”

說完,小東家上了車。

工間休息的時候,工頭把“摔跤手”阿裏和希達耶提的兒子拉到了一邊。“你們這倆小子,幹得不錯嘛!”工頭說,“你們打起精神來,俺要看到你們一直這個樣,別的都好說。俺會跟東家去說,讓他給你們發雙份兒的工錢。東家可說了,讓你們好好幹,他虧待不了你們。隻要這個禮拜把這兒的活兒幹完了,東家就再不會放你們走了!”

兩個夥伴瞬間忘記了所有的勞累。看來東家對自己很滿意,要發雙份兒的工錢。

他們興高采烈地來到“黑桃”維伊塞爾那裏。“這下可好了,兄弟。”阿裏說,“等到發錢的日子,咱隻要進城拿了工錢……”

“拿了工錢咋樣?”

“就直奔……”

“哪兒?”

“那兒唄!”

“是要去那兒。可咱不喝個痛快再去?”

“當然要喝個痛快的啦!”

“那咱是喝白酒,還是葡萄酒呢?”

“哪種更有勁兒?”

“啥能比得上白酒啊?那可是獅子奶,好喝著呢!”

說話間,兩人在離茶爐不遠的地方躺了下去。“摔跤手”阿裏也好,希達耶提的兒子也好,臉上都不停地淌著汗。阿裏說:“人哪,幹活兒的時候腦子裏還真是啥都不想,對不?”

穆斯特克聽到了,可沒明白。他說:

“最好是把葡萄酒跟啤酒摻著喝。你說呢?”

“那樣好喝嗎?”

“那還用說!”

“不過,葡萄漿和酸奶也很管用呢。真該現在來點……你說呢?”

穆斯特克饞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是該來點,也好讓咱好好補補……”

“很提神呢。”

“……”

“……”

茶來了。阿裏一邊不停地用小勺攪著茶,一邊想起了心事。他是在想東家和東家對自己的滿意。那可是東家呀。要是不滿意,他咋會說滿意呢?尤素福不當上泥瓦匠了嗎?他的東家能對他說滿意嗎?咋會呀!

喝茶之前,阿裏說:“東家對咱還挺滿意嘛。”

希達耶提的兒子點著頭說:

“還說不會虧待咱呢。”

“要是現在換了尤素福,會咋樣呢?”

“他幹不了咱的活兒!”

“為啥?”

“他受不了的。”

“肯定受不了。當個泥瓦匠有啥好牛的!”

兩人悶不作聲地喝了一會兒茶,然後阿裏孩子氣地笑了。他朝著城市的方向看著,眼裏閃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