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淚珠掉在了田黃玉鐲上,玉鐲兀自閃著光芒,似乎能為淮左公主注入些元氣。
宇文士及在這一瞬間徹底明白了淮左公主。
這麼多年以來,壓在淮左公主身上的擔子一天都沒有被卸下來過,沒有人和她一起承擔,也沒有人能打造出一個港灣讓她停泊。
淮左公主拚命地為自己造房子,希望這座房子能足夠高,足夠堅固,然後自己就能安安心心地躺在裏麵生活,再也不用擔心有人來會闖進來傷害自己和母親。
可是這房子似乎永遠都不夠堅固,總會有某一個地方讓淮左感覺不安全。
於是淮左公主又開始拚命地修補,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座固若金湯的房子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建成,隻是心裏抱定了這樣一個美好的心願,相信風風雨雨後總有自己停歇的一天。
這一晚,宇文士及第一次看到了淮左公主的內心的脆弱,知道了她的不得已而為之。
同時,宇文士及也第一次想要將肩膀借給淮左,讓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玉篇
淮左公主伏在宇文士及的肩上哭泣,玉鐲感受著淚滴一點點從自己身上劃過,不知道這淚水究竟藏匿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情感。
淮左公主從小出生在皇家,母親蓉貴妃又是楊廣最寵愛的女人,淮左公主的尊貴更加超脫於其他公主之上,完全到了呼風喚雨的地步。
可是漸漸地,淮左公主發現,越來越多的事情都偏離了她預先設定的發展軌道。
首先,母親蓉貴妃給她的安全感在逐漸消失。
小時候,淮左公主一直覺得母親蓉貴妃就是自己頭頂的天空,給予自己陽光雨露,同時也可以給予自己無窮無盡的庇護。
但是有一天,她看見父親楊廣在母親麵前發脾氣,母親嚇得立即將首飾都脫下來請罪,可是楊廣依然是一副氣勢洶洶,得理不饒人的樣子。
淮左當時很想衝上前去質問楊廣,為什麼要這麼對自己的母親,但是她不敢邁出這一步,誰都知道,皇帝得罪不起,即使他是自己的父親。
淮左目睹了母親如何在自己寢宮中戰戰兢兢地度過了兩個月,平時殷勤至極的侍從開始變得漫不經心,曾經常年堅持不懈送禮的官員也不見了蹤影,原來,沒有了楊廣的恩情,母親就像是被丟棄在角落中的玩偶,沒有一絲一毫的威力。
蓉貴妃每天呆坐在梳妝鏡前,靜靜看自己的發鬢,自己的眼角,青絲間似乎有了白發,眼角似乎也有了細紋。
淮左那時候還不到十歲,她好像知道母親在想什麼,但是又說不清道不明,隻是母親看自己的眼神總是那麼幽怨,有時候握著自己的手隻是一聲聲的長歎,什麼話也不說。
這樣的氛圍讓人感覺非常壓抑,好像生活中已經沒有了一絲生機。
淮左想起了楊廣在長安的那幾年,那時候楊廣雖然也不在母親身邊,但是母親非常快樂,母親常常對淮左說,你父親是個大英雄,他現在在外征戰,我們在家要天天為他祈福,祈求菩薩保佑他早日平安歸來,他一定很希望能早點見到我們。
如今,母親隻不過是短短兩個月不見父親,形容卻是如此憔悴,是不是因為父親發脾氣時說的那句“蓉妃,你變了”徹底刺傷了母親的心。
以前雖然好幾年見不到楊廣,但是母親總是堅信父親心中記掛著自己,可是,如今楊廣一句“你變了”,是不是就意味著他的心中已經不再有蓉貴妃的位置。
兩個月後的一天,楊廣忽然毫無預兆的來找蓉貴妃,本來已經被憂愁囚禁的蓉貴妃如蒙大赦,很快又煥發了光彩,而楊廣也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得,好像一點也不知道他的一句話給一個女人帶來如此沉重的心理負擔,甚至壓得她一度想要離開這個世界。
這之後,淮左很快明白,在宮中單打獨鬥是沒有用的,一定要有自己的親信,無論何時他們都必須能保護在自己的周圍,能夠保證自己不會像一支筷子那樣輕易被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