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菊花史話

菊花原產中國,在我國已有1600年以上的栽培曆史,它的品種豐富異常,變異層出不窮,是當今全球商品性生產總產值最高的名花。

提起菊花,人們就會想到屈原的名句“夕餐秋菊之落英”和《禮記》:“季秋之月,菊有黃華”。其實,這裏的“菊”或“秋菊”,是和“戰地黃花分外香”的“黃花”一樣,都是指的野菊。野菊花小而繁,色黃葉碎,我國南北均多野生、它之見重於古人,主要因其有藥用、飲用及食用等經濟價值。野菊是家菊(即栽培菊,菊花亦同之)的重要祖先之一,但非唯一的原種。

中國的家菊大抵始自晉代著名的田園詩人陶淵明(355~417年)。陶淵明在江西故裏以藝菊自娛。他曾“秋菊盈園”,並有賞菊名句:“三徑就荒,鬆、菊猶存”;“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秋菊有佳色,褒露掇其英”等等。既是“盈園”、“猶存”,可見應當是栽培之菊,且種植較多。既說“采菊”、“掇其莢”,又提到“悠然”、“有佳色”,當是作藥用、觀賞無疑。

查陶淵明在其詩集中,有“九華菊”一品種名,據明代王象晉在《群芳譜》中考證,認為此菊具瓣兩層,白瓣黃心,花頭有大至二寸四分者(約合8厘米)。這時,亦即距今1600年前,在中華大地上似乎已首次出現了真正的家菊。

自家菊出現以後,其發展就一日千裏了。至唐代(618~907),藝菊漸盛,變異益多,各色菊花品種陸續出現,詩人吟哦亦漸多。著名詩人還曾為白菊、紫菊等而專寫詩篇,白居易(772~846)的《賦白菊》:“滿園菊花鬱金黃,中有孤叢色如霜。”說明白菊是當時黃色以外的珍稀品種。

今天廣東省中山縣小欖鎮仍年年舉辦的菊花會,創辦於南宋末年,至今已有七百多年的曆史,是我國延續最久、規模較大、影響很廣的菊花展覽會。可見到了南宋晚期,藝菊、賞菊之風甚盛,已成為群眾好之一了。這種盛況,至元(1271~1368)而未衰。

明代(1308~1644)菊花品種更多,藝菊水平又有提高,且有更多的菊譜問世。如黃省曾在《藝菊書》中記載了菊花品種220個,且列專目論述菊花栽培的基本技藝,即:貯土、留種、分秧、登盆、理輯、護養。

至清代(1644~1911),菊譜及藝菊專著更多,說明新品種不斷增加,栽培技術陸續提高。在這段時期中,還出現較為頻繁的菊花品種交流。如陳淏子《花鏡》中,記有品種153個,各有簡單記載,還包括栽培大要,頗多獨到之處。劉灝《廣群芳譜》是一部花卉百科全書,在菊花部分即記載了153個品種,蔚為壯觀。

詩畫裏的菊花

自從屈原吟唱出“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菊花就與文人雅士結下了不解之緣;自從陶潛“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之後,菊花就成為隱士清高絕俗的象征,如南宋鄭思肖《思菊》詩“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於是菊花成為曆代詩人吟詠的對象,而開放在唐詩裏的菊花更是各具風采。

詩人多孤傲,故借助菊花來抒發他們傲岸高潔的品格,寄托他們的高雅情趣。鄭穀在《菊》中展示了一種敦實超然的人格寫照:“王孫莫把比荊蒿,九日枝枝近鬢毛。露濕秋香滿池岸,由來不羨瓦鬆高。”元稹在《菊花》中欣賞似陶家的秋菊而不覺黃昏,原因在於“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直接明了地點出自己所追求的最高審美境界:傲霜獨立,不畏艱難,勇於拚搏。皎然尋陸羽而不遇,見其院中“近種籬邊菊,秋來未著花”而推知是陸羽遷來此地時才種上的,可以想見詩人及屋主人的逸致情懷。

每到重陽,民俗登高賞菊佩茱萸,或采菊花插鬢間,或把菊花酒暢飲,因而唐詩的菊花香裏美酒盈樽,詩人菊花情結難以割舍。王勃的《九日》“九日重陽節,開門有菊花。不知來送酒,若個是陶家?”麵對菊花,盼望美酒,意料中有驚喜;張籍的《重陽日至峽道》“無限青山行已盡,回看忽覺遠離家。逢高欲飲重陽酒,山菊今朝未有花。”遠離家鄉,又逢重陽,欲飲無花,失落中透傷感。詩仙李白《九日龍山飲》:“九日龍山飲,黃花笑逐臣。醉看風落帽,舞愛月留人。”花兒淺笑,人兒微醉,明月多情,真夠浪漫;又在《九月十日即事》中寫道:“昨日登高罷,今朝更舉觴。菊花何太苦,遭此兩重陽。”我若是菊花,能與謫仙相伴,一千年也太短,何況兩重陽,何苦之有?

菊花開在詩人的時代亂離時,菊花詩工在詩人的個人滄桑中。岑參《九日思長安故園》:“強欲登高去,無人送酒來。遙憐故園菊,應傍戰場開。”長安失守,戰亂紛繁,勉強登高,無人送酒,可惜故園秋菊隻能傍戰場而開,無人欣賞,是誰令詩人心愛的菊花落到如此下場?令人回味深思。杜甫艱澀窮愁,在《複愁十二首》之十一中吟道:“每恨陶彭澤,無錢對菊花。如今九日至,自覺酒須賒。”賒酒對菊,令人心醉;“重陽獨酌杯中酒,抱病起登江上台。竹葉於人既無分,菊花從此不須開。”(《九日》),病中的杜甫,意欲飲酒賞菊,但連一向愛喝的竹葉青也“無分”去喝了,更無心賞菊,個人遭遇顯露憂國之情,悲涼之意,溢於言表;“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係故園心”(《秋興八首》之一)更是把菊花上的露珠看作飽含已久的淚珠,流露出無限悲傷,家事國事融為一體,身在天涯,心係故園,殷切思念盡在不言中。詩魔白居易自然少不了菊花詩,《禁中九日對菊花酒憶元九》:“賜酒盈杯誰共持?宮花滿把獨相思。相思隻傍花邊立,盡日吟君詠菊詩。”麵對菊花酒,思想老朋友,無法慰相思,吟友菊花詩;《與夢得沽酒閑飲且約後期》中“更待菊黃家醞熟,共君一醉一陶然”,二人同遭冷遇,心相印而共遣愁,並相約重陽佳節時再會飲,那時菊花酒已釀好,共醉求陶然之趣,超脫愁苦之外;“摘得菊花攜得酒,繞村騎馬思悠悠。下邽田土平如掌,何處登高望梓州。”(《九日寄行簡》)借菊花寫故園情思。晚唐才子杜牧懷才不遇,與詩友共登齊山,“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但將酩酊酬佳節,不用登臨恨落暉”(《九日齊山登高》),今日歡聚逢重陽,登臨勝境,插滿菊花,欣喜而歸,以酩酊大醉來酬謝美景,不必慨歎人生的遲暮,用此慰友,也以,實則悲恨填胸,如鯁在喉,嘴上曠達,心內淒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