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對自然知識與技術的態度(1 / 2)

道家對知識技術持矛盾的心態,一方麵,道家重視知識與技能,一方麵擔心由此導致的負麵效果,主要反對的是對技術的不正當使用。認為技術帶來的便利使人失去了純樸之心,並一味追逐物欲的滿足。在階級對立森嚴的社會裏,由對統治者的憎惡以致對其所控製殘害民眾的統治工具產生了厭惡和排斥的心理。這些工具有助於加強其有效的統治,矛盾不僅表現為階級的思想對立上,還表現為對工具的破壞上。道家的反對知識與技術是與其反判現實的統治聯係在一起來的。

道家重天道尚自然,通過對自然天道的認識得出人道的準則。雖重視自然知識,但反對社會偽詐淫巧之知。道家主張要靜觀萬物,老莊強調了認識萬物規律的必要性。《老子》第16章有:“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複……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老莊是站在自然主義的立場上反對技巧,“人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械事者必有機心”。認為機巧之舉擾亂了淳樸之心,因此反對使用奇異器具。但《莊子》書中同時又記載了大量的高超工藝和技能,並且認為掌握了這些技藝之人實際已達到了道的境界,反映了當時手工業的發展及其對思想家產生的影響,肯定有由技而道的可能。道與技能既對立又統一,技是暫時性的而道是根本性的。人要實現自身的目的,必須事先具備一些必要的工具和手段,而工具是人的能力的延伸。不僅對待自然界是這樣,在人類社會中,工具同樣是達到目的的必備條件。工具的完善有利於利益實現的最大化,人高於動物一個重要表現就是人能夠有計劃有目的的創造工具。工具對於利益的實現來說,有時能起到關鍵性的作用,決定著事物的成敗。因此對能製造工具的人來說,成敗從某種角度來看是人們自身能夠把握了的。《淮南子》被稱為“百科全書”式的著作,其中包含了大量的自然科學知識,如天文、地理、物理、化學、生物、醫藥、養生等多學科的內容,展現出西漢初期在自然科學方麵所達到的最高水平。同時反映出《淮南子》所處的廣闊的社會背景,以說明事物之理。正符合此書在《要略》篇所言要“上考之天,下揆之地,中通諸理”的寫作意圖。《淮南子》對自然探索的重視,多是通過如實記載並探明事理的形成和發展而展現的。

《淮南子》竭力反對淫巧和器械,認為這些技能和工具是違背自然的,隻能對社會人心造成危害。“太清之始也,和順以寂漠,質真而素樸……機械詐偽莫藏於心”,機械詐偽之心是末世的產物,是社會衰退的表現。“仁鄙不齊,比周朋黨,設詐?,懷機械巧故之心,而性失矣,是以貴義”,指出機巧之心是私與偏,與代表公正的義是相對立的。“治國之道,上無苛令,官無煩治,士無偽行,工無淫巧,其事經而不擾,其器完而不飾。亂世則不然……工為奇器,曆歲而後成,不周於用。故神農……不貴難得之貨,不器無用之物……衰世之俗,以其知巧詐偽,飾眾無用,貴遠方之貨,珍難得之財,不積於養生之具……夫乘奇技、偽邪施者,自足乎一世之間……夫雕琢刻鏤,傷農事者也;錦繡纂組,害女工者也”,從治國之道、亂世和衰世對待器物的不同態度說明淫巧之物不僅浪費時間,且促進詐偽之心的產生,是衰世和亂世的產物。對於物,隻要能足其器用則可,反對貴貨珍財、器無用之物。從根源和實用的角度闡明了反對巧工奇技、飾無用之物的必要性,是道家尚樸觀念的一種反映。同時又肯定“大巧”,視其為渾然天成的,非一般人所能達到。“夫言有宗,事有本。失其宗本,技能雖多,不若其寡也。故周鼎著?,而使?其指,先王以見大巧之不可也”,以道為本,視技能為末。“故神明之事,不可以智巧為也,不可以筋力致也。天地所包,陰陽所嘔,雨露所濡,化生萬物,瑤碧玉珠,翡翠玳瑁,文彩明朗,潤澤若濡,摩而不玩,久而不渝,奚仲不能旅,魯般不能造,此謂之大巧”,“昔者蒼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伯益作井,而龍登玄雲,神棲昆侖;能愈多而德愈薄矣。故周鼎著?,使銜其指,以明大巧之不可為也。”“大巧”是天然而成的,是符合道的,是真正的巧。而人之技能與自然道德構成了悖論關係,因此若一味執著於淫巧之能,則會帶來不利的後果。

但另一方麵,《淮南子》又非絕對排斥技能,而是肯定技能的合理性和有用性。“賈多端則貧,工多技則窮,心不一也……有百技巧而無一道,雖得之弗能守”,心中無道,則技能擾亂人心,使人心追逐技而不返。技藝越多,越支配人的欲望,且愈遠離人的本真,最終走向了認識的反麵。從這方麵來看,道與技是對立且不兩立的關係。道高於技,道是技中之理,技以得道為目的,得是暫時性的,守則指長久的擁有,有道就能守,最終要合於道才能是真正掌握了技能。“庖丁用刀十九年,而刀如新剖硎。何則?遊乎眾虛之間……若夫工匠之為連?、陰閉、眩錯,入於冥冥之眇,神調之極,遊乎心手眾虛之間,而莫與物為際者,父不能以教子”,虛是生存之地,自得之境,在道家看來虛無還是道之所在。表麵上是工具遊於眾虛之間,實際是達到了忘我的境界,心使其具實現了主客體即物我的同一,心神已經進入了道的境界,實現了由技而道的目標。正如李約瑟指出的,“道家可能在這些巧人身上看出一種與自然極端接近的、忘我的境界……這種忘我的態度,對早期中國工藝技術的發展有很大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