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咳咳咳……咳”,心底暗忖:媽的!好死不死掉水窟窿裏去了,嗓子眼兒嗆得難受!手肘撐地勉力側坐起身子,左手攀上胸口捋捋順氣,蕭瑟秋風掠過,尹柔禁不住瑟縮了削瘦的肩,雙臂抱膝蜷成一團,視線掃過漾在湖麵的落日血色暉芒,別樣淒涼。
“靈魂出竅,即魂與魄相斥,再不相容於一處!所以,尹姑娘切莫恣意妄為……”閻羅別有深意地看向堂下女子,齊耳短發,黑白分明的眼透著一股子慧黠。
尹柔心生佩服:嗬,神就是神,莫非會讀心術不成?連自個兒心裏打的小九九都了若指掌一般!一念及再回轉不去,不由萌生幾許怒意,心一橫賭氣道:“那,但憑您老作主吧!”
“此話當真?”那抑製不住揶揄之意的口氣令被問及者恨不能咬掉自家舌頭,衝動是魔鬼嗄,罷了,小女子一言既出當駟馬難追,決計不能讓他看了笑話去,當下梗著脖子應道:“那是自然,我自省得,您且說說那名喚作納蘭菁菁的女子的生平過往”,略頓一下,微仰起頭,直視鐵麵閻王,恰恰將後者星目中轉瞬即逝的一抹閃爍收在眼底,再度開口,“您老將陽世的魂拘來這陰曹地府,且依據其在世之時的所作所為而做定奪:善惡才堪堪甄別開來,數您最為公正嚴明,這在人世間那是有口皆碑的!所以,請您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也好讓柔兒有個思想準備,‘走’得倉促沒來得及跟爸媽打聲招呼已屬不孝,學成之後沒趕得上為黨為國家貢獻己之力量實為不忠,若再加一記‘渺茫前途路’的重創,那,柔兒還是不要活了,唔……”漸泛起泣音,聽者無不為之動容。
“哇哇哇”,女嬰呱呱墜地的情景,初為人父人母者的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女娃兒蹣跚學步,跌倒時嚴父慈母慈父嚴母頃刻間的角色轉換;……;血色迷霧,嘶聲震天……伴著一陣頭痛欲裂,記憶片段像曝光的膠卷,漸趨向一片全白,耳邊徒留“切記切記”的告誡聲!許久之後,尹柔明白了那叫千裏傳音,甚為糾結的是:當年那指路的老者空長著一張同閻羅王七八分相似的臉,卻沒了這一項本事,連累自己魂飛異世!
挑一處隱蔽樹叢藏匿起僅著肚兜褻褲的嫩白身子,邊卯足勁兒擰幹藕色衫裙,好在是上好蠶絲紡布縫製而成,抖抖幾下也就散了幹了可以上身穿了!對這具未發育完全的稚童體格基本不滿意:前凸後翹那得等上個半打年頭,小粗腿兒小短胳膊無不昭示著此乃“恰逢未褪嬰兒肥時候”!禍福相倚相伏,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呢。
金烏西墜,夜涼更甚,此處實在不宜夜宿,當務之急是得趕緊找處破廟、舊屋之類的地兒湊合過一夜,往後再從長計議!客棧是不敢想了,要是有一二個鋼鏰兒她也不至於落得這般田地吧?她?作為交換,這具身子的主人入了那喚作‘尹柔’的軀殼,“宋陽,你小子要是膽敢愛上她,本姑奶奶回去了定叫你吃不了兜著走”,尹柔如是想,按捺不住漸泛起的苦澀:還,沒來得及試穿你看上的婚紗呢!世間最遙遠的距離該是存留在相互觸碰不到的戀人之間吧?
湖水倒映對岸燈火,一派繁華,不愧為:沉舟側畔千帆過……畫舫遊艇過處絲竹清越聲悅耳,幾多鬧熱,隱約可見其上烏巾緇衣之士。
衰草在腳底下淒淒哀號,控訴人之寡薄,枯枝矮叢勾扯著裙擺,能清晰地聽見裂帛的刺啦響,怕是未尋著落腳處,這蔽體之衣倒先報廢了!低咒一聲這該死的蠻荒地!想來好笑:日日處在鋼筋混凝土叢林裏吧嫌憋悶,執一卷古書在手,羨極書中人獨酌蕉下花間的愜意;穿越當真落到自己頭上,反而卻步了,對於陌生的環境,但凡是人都有幾分怯意吧?
夜色更深了幾分,彎月似隔了一層水幕,投射到地麵的光已是模糊,路途坎坷,摸索著行過好一陣,待聞見低低的誦讀聲,看得到篝火躥跳的淡藍色火苗時,尹柔籲了口氣,扯袖拭幹額際薄汗,並將散落的發攏至耳後,正了衣襟提步上前。
一進廢棄殘院,徒留斷垣朽牆而已,礫石咯腳,雙腿酸脹不已,且腹中饑餓難耐,尹柔咬牙忍著,有人就有希望不是?好不容易挪到一處還能勉強容身的姑且能叫作屋子的地兒,自洞開的門可見裏頭隻一人埋頭枯坐燈下,昏黃的光映在其側臉上,俊逸非凡,奈何身上布衫襤褸,掩去幾分逼人氣質……“叩叩叩”,叩門聲於靜夜裏尤顯突兀,僅隔數秒,那人側轉身,嗄!尹柔嚇得倒抽一口涼氣,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嗬:一半絕色一半殘顏,強烈的視覺衝擊下,倍添猙獰!
想是見多了被自己容貌駭到之人的表情,男子鷹隼一般的眼竟死盯住尹柔不放,鐵了心要嚇跑這個迷了路找不著府門的千金貴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