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晚風吹在醉心亭的屋簷上,輕輕地敲打著簷下金鈴,清脆悅耳。湖心拂皺的月影如雪,輕捧便可融解。
“晚風吻盡荷花葉,任我醉倒在池邊。隻可惜這裏沒有荷花。”月光漸漸舒影在沐羽卿的臉上,但見她麵若嬌凝,唇若點櫻,纖眉鳳眼,空靈如新月皓潔無暇,氣吐似秋水雖波瀾而不驚。紅色散花百褶裙衣袂飛舞,將雲絲披風下瘦挑纖細的身影,描繪到極致。
“誰說這裏沒有桃花的?我的沐姐姐便是這秋日一葉荷,春藏夏不發。”沐羽卿聽聞淺淺一笑,也不回頭,便說道:“那我豈不是逆天行之常,有違四季之道了。林大小姐?”
林似霰自知說不過,嘟著嘴道:“是是是,每次都說不過你!就喜歡咬文嚼字的!”沐羽卿笑而不語。
林似霰和沐羽卿一樣,同是蘇繡世家,沐羽卿溫婉恬靜,卻落落大方,從不拘泥小節。林似霰則生的活潑,師從鏢局名師,頗俱豪情。沐林兩家世代交好,兩人自小便是閨中密友。
小姐,你要的筆墨紙硯。“沐羽卿的貼身丫鬟輕輕走進醉心亭。
”沐彤,霰兒又不是旁人,你忘了我怎麼教你的麼?“沐羽卿說罷婉爾一笑。
”姐姐。“沐彤意會,放下紙硯,好不生疏地叫了起來。轉身向林似霰,不等開口,林似霰便笑到:”欸,你怎麼叫你小姐的,便也怎麼叫我罷!“沐彤輕點頭,朗聲道:”林姐姐。“三人相視而笑,好不默契。
林似霰悄然走到沐羽卿身後,俯身而視,但見沐羽卿提筆不語,許久未寫一字。急問道:”如此良辰如此夜,怎麼我們的沐女俠麵對此景也有詞窮的時候麼?“
沐羽卿微笑擱下筆,嬌嗔道:”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我也不願良辰美景虛設,隻是提筆又不知作何,什麼也想不到。“
林似霰一雙大眼睛咕隆轉了一圈,幸喜望著沐羽卿道:”嗯,我知道了。“
沐羽卿也不驚訝,秀眼盯著她道:”你又知道什麼了?“
”我知道啊,這酒不醉人人自醉,有人動了凡心,思凡了!“
沐羽卿也不反駁,似是默認。倒是一旁機靈古怪的沐彤反笑道:”林姐姐說的該是你和你的歡喜冤家,朱煦朱公子吧?“林似霰聽到朱煦二字,好不生氣,似笑非笑道:”誰跟他歡喜冤家啦!“談笑間,盡難掩喜悅而又嗔怒之情。
沐彤見狀,想起了前兩天的情景,道:”林姐姐還在生氣呢?朱公子不是向你道過歉了沒。“
沒等沐彤說完,林似霰便道:”他一臉嬉皮賴臉的壞笑,一點誠意都沒有。“
沐羽卿看在眼裏,竟有羨慕惋惜之意,道:”你們三日一吵,五日一鬧,雖是互不相讓,卻也不舍相傷。他是喜歡和你爭搶、和你玩笑,鬥嘴。可你呢,更是句句將他頂回,哪次不是讓他又是動氣又是好笑,你想啊,你多次惹事,卻哪次不是他舍身救你,眼神裏無不是關切之情!我若是你,才不忍相傷!“
林似霰聽聞是一愣一愣,卻滿是幸福之意。因為沐羽卿確實是字字誅譏。卻嘴上還硬,說道:”那誰讓他也整天氣我!“
沐羽卿望著如水的月色,歎道:”你知道這世上最無奈的事是什麼麼?“
林似霰皺眉深思道:”是,相見爭如不見?反正我就是的,每次隻要一見到他,我就氣不打一處來,說什麼也要鬥贏了他不可。他更是唇槍舌劍,一刀一刀地給我刺過來,你若是真心喜歡我,又怎麼忍心這樣對我?“
沐羽卿轉過身,眼波流轉,空靈平靜地望著醉心湖的水麵,本是秋風疊起,水光瀲灩,在她眼中竟是波瀾不驚,近乎靜止。沐羽卿平靜道:”世間最無奈的事,不是思念時難以名狀的痛苦,而是麵對此情此景卻想不出一個,可以縱情忘卻的他!“
林似霰望著眼前沐羽卿的倩影,也不由得癡了,一種孤獨感自沐羽卿的身上散發而來,糅雜著秋風,竟更冷了。林似霰道:”你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從不輕易逾越與他人即使任何一點細微的界限。可是我知道,你是渴望關懷,渴望愛與被愛的。“
沐羽卿閉上雙眼,細細感受這微風拂麵的清涼。她知道,寂寞可以是忍受,卻也可以是享受,享受這孤獨沉默時放空靈魂一切歸於沉寂的自由。隻是,林似霰說的對,空靈久了,也會累了,也會期待一分靈魂的慰藉與依靠的。
許久,秋風吹著桌上的筆紙,仿佛也在細細品味那一行楷書字——”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