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二寨主停杯審事 四冤犯遇赦遠奔(1 / 3)

詩曰:

幾番口案索真情,振肅瑩然澈底清。

當道若能同此輩,管教寰宇沒冤民。

話說潘鹿因潘有廉父子設謀害卻潘嶼性命,當下獻計道:“小官人解入州去,路上雖難下手,少不的發在獄中,待時取決,隻在那獄中再下鍬掘,終不然又有一個舒節級哩!”潘有廉道:“家主殺死義男,難到那取決的田地!”父子們千思萬算,一時無有定策,且自按下不題。

再說三水縣眾軍健監押潘嶼等十五名囚犯,取路往清海州來。一行人走了數日,早到東莞地麵。一囚犯道:“前去盡是山路,崎嶇險峻,甚是難行。我等頭戴刑枷,足纏鐵鐐,況又遇這般酷熱天氣,怎能彀盤得過數十裏岡子?不如我們一堆子死在這裏,卻也幹淨,免受許多苦楚!”眾罪犯一齊啼哭,軍健們聚做一處商議道:“恁般險峻去處,委實難行,況兼這大奚山又係強人出沒之所,權且將大眾行枷鐐杻卸下,悄悄地踅過此山,複上刑具,省的哭啼啼驚動耳目,反為不便。”眾軍健參酌已定,對囚犯將此言說了。眾犯不勝感激,各各卸下刑具,擎於手內。二軍健夾一犯人,緩緩從山徑裏行來。走過了數裏地麵,已到大奚山嶺下。驀地裏鑼聲響處,擁出百餘個彪形虎體壯士,阻住去路。為頭一籌好漢見了潘嶼,大喊道:“官人來了,也不枉我這一片心機!”急向前來迎,潘嶼驚慌臥地,口稱“乞命”,那勇漢一把抱起,笑道:“月餘相隔,怎就不相認了?”潘嶼舉目細觀,方知是羊雷救援。來下眾囚犯並解人等被嘍囉攔定,待欲四散奔走,奈山路窄逼,難以轉動,一齊跪下,哀求饒命。羊雷攜潘嶼之手先行,回頭吩咐嘍囉:“不可將這幹人驚駭,可好好帶入寨裏,見了山主,自有議論。”

眾嘍囉遵令,打攢攢簇擁著這四十餘人同入山頂寨內來。羊雷又喚人取了一頂巾幘、一領紗袍,令潘嶼於關口穿戴了,迎入大寨,與潘三澼禮畢,分賓主坐定,敘了一會閑談,次後帶這一行人進寨。潘三澼令解人跪於左邊,罪犯跪在右首,又喚嘍囉取二口利刀,站立兩旁,一壁廂備下酒席,三人談笑而飲。

這夥人見了這景象,好生驚怖,都暗想:“大王醉後,多分要將我等開刀。”各各懷著鬼胎,延頸待死。少頃,席上酒過數十餘巡,潘三澼微有酣意,喚近侍帶那罪犯過來,跪於案前,親自數點人頭,共是十四人,令取十四隻碗來,滿斟香醞,分與眾囚吃了,眾囚叩頭謝賞。潘三澼道:“汝等想這杯酒好吃的麼?”囚犯道:“謝大王爺好酒,十分中吃。”潘三澼笑道:“爾等生死都在這杯酒裏,還講什麼中吃不中吃呢?”眾囚犯聽了,皆大驚失色,麵麵相覷,不敢做聲。內中有一少年囚犯,匍匐向前,厲聲道:“小人的生死,聽憑大王爺發付,但求賞一酩酊大醉,償還心願,便就砍下頭顱,破開腸肚,亦所甘心!”羊雷拍掌道:“妙,妙!這廝卻也爽快,可賜他酒麼?”

潘三澼道:“酒雖可賞,姑且從容,待弟審錄一番,另行定奪。”對眾囚道:“汝等靜聽,我潘爺不似那聽人情的吏長、受賄賂的官員,審出真情,便行發落。爾等逐一將自己罪犯從實供招,我這裏諒情增減。設或隱匿不吐,詭言摭飾,立刻斬首侑觴,以為不直之戒。”眾囚犯道:“罪人等所犯情由,俱經各位州縣老爺審明,申詳司道,轉遞刑曹,現有批文在解人身畔,求大王爺龍目一電,便知實跡。”潘三澼道:“我潘爺不耐煩瞧這黑溜鰍幾行鳥字,正要爾等直言事實,頃刻決斷,不必行那費紙累筆的勾當,快快講來,稍若遲延,盡行砍了!”

那求酒吃的少年當先道:“小人的罪孽原從酒起,今日恨不的死在酒裏,才得瞑目!”羊雷又大悅道:“這漢子是個妙品。肯死在酒裏的人,決非俗物!”潘三澼道:“你且講為甚事恨的酒呢?”那少年道:“小的姓元,排行第七。因為吃的幾杯酒,人都稱我為元漏鬥。有一結義兄弟,為與鄰人爭鋒,一拳將那人打死。當晚情極,來與小的商議。彼時小的正在醉中,見他講到父老妻幼、未生男女,十分的苦楚,小人自思:弟兄共有七人,又無父母掛念。彼時一百應承,代他抵罪。

次日酒醒,悔之無及。又想:大丈夫一言出口,豈可變更?隻得與家人訣別,當官認作凶身,甘心成獄,出豁了那人。近日聞得此兄生下兒子,一窩一處的快樂。小的坐在不見天日之處,受盡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