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草草”的觀點也缺乏足夠的證據。文帝為北伐做了充分的準備,他登上皇位“便有誌北略”,元嘉七年北伐之前“文帝誅權奸,修內治,息民六年而用之,不可謂無其具;拓跋氏伐赫連,伐蠕蠕,擊高車,兵疲於西北,備馳於東南,不可謂無其時”,可見文帝謀劃思慮之周全。為了顯示北伐的決心及對北伐的重視,文帝於元嘉二十一年,命衡陽文王義季出鎮南兗州刺史,元嘉二十二年,命武陵王駿出鎮雍州刺史,南平王鑠出鎮豫州刺史。在下決策前廣泛征詢臣下的意見,史載:“玄謨每陳北侵之策,上謂殷景仁:‘聞王玄謨陳說,使人有封狼居胥意。’”為此,何承天撰有《安邊論》,袁淑撰有《防禦索虜議》,出征時“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各獻金帛等物,以助國用,下及富室小民,亦有獻私財至數十萬者。又以兵力不足,尚書左仆射何尚之參議發南兗州三五民丁……符到十日裝束,緣江五郡集廣陵,緣淮三郡集盱眙。又募天下弩手,不問所從,若有馬步眾藝武力之士應科者,皆加厚賞。有司又奏軍用不充,揚、南徐、兗、江四州富有之民,家資滿五十萬,僧尼滿二十萬者,並四分換一,過此率討,事息即還”,又“以軍興減百官俸三分之一”。元嘉二十七年之戰,可謂傾國之力戰,說“元嘉草草”顯然有失公允。
同樣把北魏南侵歸罪於文帝的北伐也是不恰當的。北魏南侵是由北魏的政權性質決定的。北魏是由鮮卑拓跋部建立的政權,“拓跋部從來就是一個以擄掠為職業的落後集團”,直到484年,才實行俸祿製。在此之前主要靠掠奪來的財物頒賜群臣,維持政權的運行,應當說還較多地保留著遊牧民族的殘暴性。這樣一個擄掠成性的政權,在統一北方之後,必然會轉而南侵。崔浩曾說:“在朝群臣及西北守將,從陛下征討,西滅赫連,北破蠕蠕,多獲美女珍寶,馬畜成群。南鎮諸將,聞而生羨,亦欲南抄,以取資財。”可見即使文帝不發動北伐,北魏也會南侵,雙方的戰爭遲早都會發生。
之所以產生以上幾種觀點,在於人們隻看到了北伐的失敗,而沒有認真分析原因。文帝北伐固然失敗了,但不能因為失敗,就一概否定,而應作具體的分析。第一次北伐,到彥之率水師進攻,因為“泗水滲,日裁行十裏。自四月至七月,始至東平須昌縣”,嚴重耽誤了戰機。十月,魏軍反攻,河水又將結冰,糧食也吃完了,到彥之舊病複發,將士疾疫,不得已才焚毀戰船從陸路退還。這次失敗有著較多的客觀因素。第二次北伐,客觀上,北魏占有軍事上的優勢。此時的北魏擊退了北方的強敵柔然,又先後滅掉了夏國、後燕、北涼等,統一了北方,又連年出擊柔然、西域諸國,獲得多次勝利,特別是元嘉二十六年(449)拓跋燾大破柔然,獲人畜百萬,實力達到了強盛的頂峰。而劉宋雖然也非常興盛,但軍事力量卻遜於北魏。此時舊有的戰鬥力較強的北府兵已不複存在,現有的士兵則因征戰較少,沒有得到良好的訓練,戰鬥力較弱。拓跋燾又親率大軍迎擊王玄謨,誠如沈慶之所說:“佛狸威震天下,控弦百萬,豈玄謨所能當。”主觀上,王玄謨“專依所見,多行殺戮”,不聽部下勸諫,又貪財好貨,失去人心,才大敗而歸。第三次北伐因為主帥張永夜間“撤圍退軍,不報告諸將,眾軍驚擾,為虜所乘,死敗塗地”。這幾次北伐都存在著將帥昏聵的現象,這是不是因為文帝“所信任推崇以風示天下者,皆拘葸巽謹之人”,以致沒有果敢英勇的將帥可用呢?對這一問題應作全麵的分析。文帝固然提倡教化,尊重儒雅之士,也曾誅殺檀道濟這樣的名將,但不能因此就認為文帝摧抑武將,不重視軍事。事實上,文帝在位期間,曾在元嘉五年、十六年、二十年、二十五年四次閱武,下詔說:“安不忘虞,經世之所同。治兵教戰,有國之恒典。故服訓明恥,然後少長知禁。頃戎政雖修,而號令未審。今宣武場始成,便可克日大習眾軍。當因校獵,肄武講事。”並在元嘉二十五年三月,親自校獵。文帝還常常獎勵作戰勇猛、立下軍功的將士。垣護之隨到彥之北伐,勸諫到彥之不要撤退,表現出無畏英勇的士氣,受到了文帝的敦獎,任命為北高平太守。臧質守盱眙,重挫拓跋燾,文帝封其為開國子,食邑五百戶。對於戰敗者則加以嚴懲,到彥之北伐失敗下獄,免官。兗州刺史竺靈秀棄軍逃跑被誅。可見文帝治軍是相當嚴厲而又賞罰分明,把北伐失敗歸罪於文帝提倡文教是缺乏足夠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