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操調險急”。即語調疾速、迅猛,節奏快而迫促。鍾嶸《詩品》說鮑照“驅邁疾於顏延”,就已指出鮑照的語氣較為疾速。王通《中說·事君篇》說鮑照“急以怨”,陸時雍《古詩鏡》說鮑照“快爽莫當”,方東樹《昭昧詹言》說鮑照“響沉句峭”,指的都是險急這種特征。險急,即非中正平和,與雍容典雅相對,表現於詩歌就是一氣嗬成,痛快淋漓。為達到這種效果,鮑照采用了以下幾種方法:1.運用排比、頂真等手法造成奔放流走的氣勢。如《擬行路難》其五:“君不見河邊草,冬時枯死春滿道。君不見城上日,今日冥沒去,明朝複更出。”其十一:“君不見枯籜走階庭,何時複青著故莖?君不見亡靈蒙享祀,何時傾杯竭壺罌?君當見此起憂思,寧及得與時人爭。”其十五:“君不見柏梁台,今日丘墟生草萊。君不見阿房宮,寒雲澤雉棲其中。”“君不見”這種直接呼告的句式,本身就有很強的感召力,又接連使用,形成了排山倒海之勢。反問的語氣也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無法回避,逼在眼前的緊迫感。頂真手法的使用也使句子如接線續麻,蟬聯而下,造成急促匆忙之感。如《代東門行》:“傷禽惡弦驚,倦客惡離聲。離聲斷客情,賓禦皆涕零。涕零心斷絕,將去複還訣。”“離聲”、“涕零”的反複出現,使得離別的感傷層層深化、遞次增強。2.猛起陡收,筆力勁健。鮑照的一些詩歌內容往往可以分為兩部分,前一部分一般鋪陳較多,後一部分一筆帶過,極不對稱,給人一種傾倒斜壓下來的感覺。如《擬行路難》其一,以美酒、雕琴、羽帳、錦衾等眾多精美的物品來勸人解憂,“平排而起,氣達而詞麗,末援古為證,簡峭”。以簡對繁,造成轟然倒塌之勢。《詠史》共八韻十六句,前七韻分別言京都之富庶、壯麗、貴遊宴會之煊赫,末一韻卻忽然煞筆寫嚴君平之寂寞冷清,猶如當頭棒喝,戛然而止。沈確士評曰:“住得鬥絕,昔人所謂勒舞馬勢也。”3.句法結構自由隨意。鮑照的樂府詩具有很大的開創性,他的八十六首樂府詩中有二十二題六十六首是現存所能見到的最早的作品。這些樂府詩的一個突出特征是句子長短不齊,結構大開大闔,完全按照情感的起伏來安排語句,不拘常規,自由隨意。即使是同一詩體,形式也並不一定完全相同。如《擬行路難》既有完整的七言詩,也有五七言交替的雜言詩,還有六言、八言、九言間處的雜言詩,又變句句押韻為隔句押韻,疏蕩錯落,具有強烈的跳躍奔衝之勢。所以許彥周說:“明遠《行路難》,壯麗豪放,若決江河,詩中不可比擬,大似賈誼《過秦論》。”《代白紵曲》二首也不一樣,後一首為七言七句,前一首故意將起句的七言改為六言,分成了兩個三言的句子。奇句詩容易產生傾側急促感,鮑照把《代白紵曲》其一的首句改為兩句,雖然整體上變成了偶句,但因前兩句為三言句,和後麵的七言句,極不相稱,一開始就呈現出疾速溜走之勢。而且該詩前五句押仄聲韻,後三句押平聲韻,顯得頓挫抑揚,流轉跌宕。三三七的句式,口吻流利,語氣通暢,荀子的《成相》篇已采用這種形式,鮑照在詩中也有大量的運用。《代雉朝飛》全篇由四個三三七的句群組成,《代淮南王》以三三七句群為主,在兩個三三七句群相接處,用頂真手法,如同一串接一串的爆竹一樣,語調響亮勁峭。也有些語句因過於迫促而近於粗豪,毛先舒《詩辨坻》評《擬行路難》:“淋漓極盡,詞亦知,當是參軍率爾之作。至於‘今我何時當得然,一去永滅入黃泉’,又‘愁思忽而至’又‘須臾淹然零落銷,盛年妖豔浮華輩,不久亦當詣塚頭’又‘朝悲慘慘遂成滴,暮思繞繞最傷心’。又‘聽此愁人兮奈何’,俱了不成語,啟無窮惡道。”“了不成語”就是因為過於急切,顯得聲嘶力竭,不成句法。這種做法對後來的韓孟詩派有很大的影響,說他“啟無窮惡道”未免言之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