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沿途風景（1）
昨晚醉臥在床，醒來已是天明。陰沉的空氣驟然飄起了濛濛細雨，卻使屋裏的主人感到溫暖舒適。盆架上霧氣升騰的熱水，桌上豐盛醇香的早餐，門扉尚掩。他首先想到的是鶯兒，會心一笑。正當用飯之際，鶯兒才端著一盆熱水過來，佯狀驚訝道：“呀？鶯兒來晚啦！誰那麼早就為公子備好了一切？”他口裏銜著饅頭，驚異地問：“怎麼？這些不是你做的嗎？”“我一起床，就奔你這兒送洗臉水來啦。”鶯兒對曰，“呶，你看看，我自己還沒梳洗呢。”“奇怪？那會是誰呢？”他滿腹疑雲，倍感費解。“嗨！當然是關懷公子的人啦。”鶯兒笑曰，“反正人家的一片心意，公子欣然領受吧。”“哦。”他隨即又拿起一個饅頭，一口咬下去。鶯兒心裏有數，轉身離開。估摸的差不多了，心雨快步走入房中，將桌上的碗筷勺具收拾幹淨。他恍然一怔，起身問：“你送來的啊？…謝謝。”見她應了一聲回身欲走，他急忙喊住：“師妹！以後這種事，鶯兒做就行了。”心雨轉身將碗碟放回桌上，突然擁抱住對方，含淚道：“對不起，師哥。昨天我不該說那些話，傷你的心。”沈雲風含笑說：“我又沒怪你，你幹嘛向我道歉？你說的都是氣話，師哥不會放在心上。”“你真的沒怪我？”“你是我師妹，我怎會怪你呢？”他拂拭她眼圈的淚水，柔聲撫慰，“別哭了，啊？再哭就不漂亮啦。”她淚眼朦朧的問：“你還會像以前一樣疼我、愛我嗎？”“當然！你和師父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沈雲風認真的說，“若無你們的陪伴，我恐怕都活不到今天。你說，我能不在乎你們嗎？”心雨微微點頭，揩幹眼邊的淚痕，舒心一笑。兩人和好如初。天雲山上，冷氣森森。江小樓返歸複命，祝嬌嬋下殿相迎。她直截了當的問：“怎樣？打探到什麼沒有？”他如實答曰：“當地人好像早有防範，街口巷尾、客棧酒樓，幾乎聽不到任何有關武林大會的議論。我本想直接潛入龍虎堂，逼迫知情人開口，結果功虧一簣。”“功虧一簣？”祝嬌嬋迷惑不解，追問道，“小樓，以你的身手，區區一個龍虎堂，自由出入不難吧？怎會功虧一簣呢？”“有一個落難之人向我求救，我不忍心見死不救，結果把自己的事給耽誤了。”“想必是一位國色天香的妙齡女子苦苦哀求，你頓然生了憐香惜玉之情，才導致任務失敗的吧？”她冷笑著問。“完全言中。莫非當時你也在場？”她冷笑兩聲，勃然變色：“江小樓！任務失敗，依照教規，應施以何種懲戒，不需要我教你了吧？”“屬下明白。理應自斷一根手指，以示不該管的事不要去管。”“那你還不動手，更待何時？”她厲聲質問。“住手！”當他正要廢指之時，蘇紫晴匆忙奔至，高聲喊止，義正詞嚴的說，“一次失敗就要自廢一根手指，十次任務失敗豈不是十指全都廢掉？這是誰定的教規，如此殘忍毒辣！”“蘇姑娘，你來這裏幹什麼？我們正在處理教內之事。”江小樓忙道。“蘇姑娘，教內事務，不容外人幹涉，請你回去。”祝嬌嬋高聲道。“我並不是想幹涉貴教事務，隻是覺得這種懲罰冷血無情、慘絕人寰。”蘇紫晴辯解曰，“況且，他也是為了救人，才致使任務失敗的。並非由於不盡力，而是事出有因，理應網開一麵。”“教規乃教主製定，我也隻是照例執行。有質疑，你向教主稟明。”“你既不是教主，就更無權處置教眾。”蘇紫晴針鋒相對，“一切等你家教主出關以後，再行定奪。”祝嬌嬋臉色一沉，陰冷地問：“你百般維護，究竟跟他有什麼關係？”“並無關係。我是他少主的朋友，他也就是我的朋友。僅此而已。”蘇紫晴言之鑿鑿道，“為朋友挺身而出，仗義執言，理所應當。”祝嬌嬋冷嘲熱諷曰：“江小樓，你還真有女人緣！在外麵，為陌路女子當護花使者；在教內，蘇姑娘又為你慷慨陳詞。看來你追隨少主這麼久，別的本事沒學到，這點本事卻學到家了。連教規都可以棄之不顧，是不是？”“蘇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教有教規，我未能完成任務，就應該受罰。斷指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江小樓忙說。“規矩由人定，自然可以改。”蘇紫晴應曰，“十指連心，豈能說毀就毀？你不用廢指，待教主出關後，我跟他說。”“教主！”祝嬌嬋、江小樓齊聲一呼，蘇紫晴驟然大驚，隻見一位眉峰緊蹙、山羊胡須、麵相和善的矍鑠老人兀然出現，漸漸走近她，笑著問：“你要跟我說什麼啊？”蘇紫晴乍然一見，隻覺得對方神情麵容和沈雲風極為相似，一時竟語塞了起來。“教主，屬下未能…”沈星辰揮手打斷道：“你的事，我已知曉，無需多言。至於這位姑娘是…？”“我叫蘇紫晴，沈雲風的朋友。”她鎮定下來，自我介紹，然後直言而問，“您就是辰月教的沈星辰沈教主吧？”“不錯，我是沈星辰。”他笑道，“你既是風兒的朋友，難怪如此有膽識。來此所為何事？”蘇紫晴驀然想起自己尚有使命在身，遂說：“家父乃乾莊莊主蘇邁，業已謝世。彌留之際，囑咐我將一份名冊交到您手上。”言罷，她從衣懷取出一本小冊子，遞給對方。沈雲風接過，忙問曰：“你是蘇邁的女兒，那這份名冊可曾看過？”“先父千叮嚀萬囑咐，不準打開名冊，我豈敢違背他的遺命？”蘇紫晴對曰，“所以，雖然一直帶在身上，卻從未過目。”沈星辰淡然一笑：“其實，就算看了，倒也無妨。這是教內一些重要人物的名單，自然也包括你爹。令尊讓你把名冊交給我，是擔心一旦名冊落入江湖人手中，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你果然不負所托，順利達成使命。令尊在天有靈，一定很欣慰。”“你的意思，家父也是辰月教的人？”“沒錯。你爹是本教十大堂主之一，一直隱藏自己的身份，暗中為本教效力。可謂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沈星辰坦誠曰，“而今他已壽終正寢，你身為他的女兒，是否願意承接他的職位，自主決定。我不勉強你。”“多謝教主厚愛。我想我一柔弱女子，無法勝任堂主之位。”蘇紫晴直接拒絕，“而且貴教法規甚嚴，很難適應。我還是比較喜歡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告辭。”言罷，她信步走出大殿。“教主，要不要把她追回來？”祝嬌嬋試問一聲。“不用。她是風兒的朋友，遲早也是教內之人。由她去吧。”沈星辰轉而曰，“小樓，你此次聖武城之行，無功而返。本當重罰，但念你護主有功，暫且就不追究了。”“謝教主開恩。”江小樓連忙拜道。“聖武城無緣無故的召開武林大會，其中必有隱情。既然探聽不到，隻能深入虎穴。小樓，大會之日，你須到場，隨機應變，自行斟酌，處理一切，無需向我請示。況且，風兒也可能前去赴會，你在旁邊助其一臂之力，全力配合他的作為。”“屬下尊令。”江小樓又曰，“教主，蘇姑娘和冰兒她們…”“她們自會隨你下山，到聖武城與風兒會合。”沈星辰回道，“好了，沒什麼事，你們先下去吧。”“是！屬下告退。”星月二使齊聲而應，轉身出殿。在殿外，兩人展開了簡短的對話。“小樓，你不會怪我吧？”“你也是秉公處理，職責所在。我為何要怪你？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麼做。”“如果我懷有私心，剛才是故意要處罰你呢？”“那就請你保留這份私心，以後別再表露出來。”話音一落，江小樓疾步離去。祝嬌嬋悵悵然的立在原地，煞感懊悔。徐步來到兩人的房外，他遲疑片刻，輕輕敲了兩下門，裏麵立時傳出回應：“等等，來啦！”開門的是冰兒。“見到她們正收拾著衣物，江小樓忙問：“你們這就要走？”“姐姐說，事情辦完，即刻離開，免得與辰月教有什麼瓜葛。到時候想走都走不掉。”“這話倒是真的，早走早好。”他應和道，“正好。我也要出門辦點事，一起下山吧？”“你又有什麼任務？小心完成不了，再被降罪廢指。”蘇紫晴順口一問。“這次不會了。”江小樓言道，“聖武城召開武林大會，教主派我去參加，看看其中是否有內情。”“你到聖武城，我和冰兒回迷城，不同路啊？”蘇紫晴意有所指曰，“還是分開走得好，免得她誤會。”“蘇姑娘有所不知。這次武林大會廣邀各路群豪。少主聞訊，一定也會設法前去觀看。你們此刻回迷城，恐怕很難與其相見。大會日期將近，想必他已在趕往聖武城的路上。”江小樓懇切曰，“何不到聖武城與他碰麵，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蘇紫晴遲疑半晌，難以抉擇。冰兒開口曰：“蘇姐姐，他說的不無道理。沈大哥若真的已離開迷城，我們回去豈不撲了個空？”“讓我想想。”蘇紫晴仔細斟酌，尋思道，“可他要是沒去赴會怎麼辦？”“那樣的話，我就直接送你們回迷城，反正兩地相隔不遠。”江小樓應聲曰。“先說好了，在聖武城待兩日，若見不到他，我便自行離開，折返迷城，不用你送。”蘇紫晴言道，“收拾妥了，走吧。”對話結束，三人遂一起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