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誤入虎穴(1)
采花盜被殺之後,祥和客棧更加祥和。當夜,沈雲風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子時左右,他獨自走到窗前,仰望月空,思緒萬千:自己何時變得如此殘忍,做出那種駭人聽聞的事。直接殺掉不就行了,非要將其碎屍,現在想想,連自己都有些後怕,更不用說在場的其他人了。她們一定以為我變了,不再是之前的沈雲風,已演變為一個手段殘忍、心腸狠毒的殺人狂。我還有何臉麵留在她們這些善良正直的人中間?根本無法與她們相容,與其如此,倒不如獨自離開。想想晚飯時,她們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驚懼和陌生。是啊,有誰願意和一個心狠手辣之人為伍?由此可知,我應與她們徹底斷絕聯係才是。對!什麼都別留下,悄無聲息地走。想到這些,他順手拎起歐陽瑾的寶劍,悄悄地走過去開門,頓時怔住。“這兒晚了,公子要去哪兒?”“我…我,我睡不著覺,想出去走走。你怎麼還沒將息?”他一撒謊,就臉紅。“鶯兒和公子一樣無法入眠。既然如此,一道出去吧?”沈雲風猶豫片刻,勉強一笑:“也好。至少有你陪著說說話。”言畢,兩人從後門出了客棧。行至一片野地,他們開聊起來。“公子此行,目的為何?”“自然是為武林大會而來。”“那你為何撇下我和她們,獨自離開?”“你怎麼知道?”沈雲風陡然大驚。鶯兒應曰:“鶯兒也隻是猜測,果然言中。公子還在為殺那采花大盜的事而耿耿於懷,內心一直在糾結,唯恐日後陰邪的一麵再次爆發傷害到身邊之人,故而選擇一走了之。”“我想什麼,你全知道。”沈雲風言曰,“連我都分不清哪個是真正的自己,跟著我隻會拖累你們。今晚的情形,你也看見了。將一個重傷之人碎屍萬段,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都無法接受,何況是你們這些圍繞在我身邊的朋友?”“其實,公子做出那種行為,鶯兒當時也覺得匪夷所思,甚至一下子完全不認識你了。因為你發起狠來,的確可怕。”鶯兒曰,“但冷靜一想,你這樣做又在情理之中。”“此話怎講?”沈雲風急切道。“鶯兒曾聽宮主說過,每個人心中都有陽善的一麵,同時也有陰邪的因子。人的本性並不在於性善或性惡,因為所謂的性善或性惡都是在人做出一定行為後由其他人評判出來的。本性隻是個客觀內質,而人所作出的行為帶有強烈的主觀性。以主觀性行為去推測、還原客觀的本性,無疑是很難歸真的。”見對方不是很理解,鶯兒隨即展開了具體分析,“采花大盜以奸**子為樂,天理不容,人神共憤。你親手處決,實乃為民除害,功德一件。對那些曾遭其蹂躪的受害女子而言,可謂是報仇雪恨。關若飛之所以引起眾人極大的憤恨,完全在於他做出那些獸行的主觀意圖—違反了最起碼的人性。換句話說,它已不具備成為一個人的資格。公子殺的並非一個人,也不是一個生命,而是一個根本不應存在於人間的‘多餘物’。這種‘多餘物’有害無益,多生存一天,就會多一個人受害。”“即便如此,可我那種處決的方式…”“那就要從公子的角度來理解了。”鶯兒道,“公子殺采花盜之前的那句話,雖脫口而出,卻無意間道出了非得這樣做的原因。”“什麼原因?”“公子外剛內柔,對女子嗬護備至,恰恰與關若飛對女子摧殘蹂躪形成根本對立。”鶯兒侃侃而談,“由於公子主觀上對女子有一種天生的親近感,一旦看到她們被戕害,便會做出一些平常根本做不出來的事,以發泄心中的怒火憤恨。不可否認,那一刻,公子確實失去了理智,整個人表現出陰邪的一麵,可那隻是極點的爆發。過了那個點,公子自然恢複到常態。公子不辭而別,深夜出走,擔心傷害身邊人的舉動,就是最好的證明。”“日後再爆發類似令人發指的行為,怎麼辦?”他憂慮道。“公子多慮了。除非再遇到關若飛這種情況,否則,公子將會一直維持著常態,不會再發生異常的舉動。”“鶯兒,你分析的鞭辟入裏。可我就怕,她們不理解,會和我從此疏離,甚至對我避而遠之。”“這個,鶯兒也考慮過。心雨姐肯定不會,蘇姑娘隻會覺得你越來越和她接近了,也不會疏遠你。江小樓更是如此。至於其他人,鶯兒就不敢保證了。”“這麼說,我還須向他們一一解釋?”沈雲風犯難的樣子,“問題是,如何開口?解釋不好,她們會以為我在為自己辯解。”“公子所言極是。唯今之計,隻有順其自然,讓時間衝淡她們心中那一幕殘酷的記憶。公子隻管照往常一樣,做回自己。解釋的事,由鶯兒在適當的時機出麵比較好。”沈雲風輕輕點頭,微微歎道:“別人對我心存忌憚,倒無所謂。隻要你、師妹和蘇姑娘還對我一如既往,我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那公子現在還走嗎?”鶯兒笑問。“不走啦!”他長舒了口氣,近前拉住她的手,感激地說,“鶯兒,你對我的幫助太大了。若非你及時開解,我可能已經做出了錯誤的決定。將來你不在我身邊,我真不知道要犯多少錯。”鶯兒試著問:“公子可曾想過要把鶯兒一輩子留在自己身邊?”“那怎麼可能?”他鬆開她的手,微笑說,“我答應過仙子,替你找一位如意郎君,讓你獲得幸福,絕不能食言。”“鶯兒不要什麼如意郎君,但求永遠追隨公子,終身陪伴公子左右。”鶯兒眼圈刹那間濕潤了,凝眸望著他。“可我不能誤了你一生啊?”他見對方潸然而下,忙用手為其拭淚,柔聲勸慰,“仙子的遺願,我必須代為完成。而且我更不能這麼自私,因為需要你,就一輩子把你鎖在身邊。這對你、對仙子、對我自己都無法交代。聽話啊,鶯兒?待武林大會的事告一段落,我便會專心替你尋找值得托付終身的對象。無論如何,也要讓你幸福。”“如果鶯兒已經找到了,公子將會如何?”鶯兒淚眼汪汪的問。“找到啦?”他吃了一驚,連連追問,“誰呀?為何從沒聽你提起過?快說,他長得怎麼樣?人品如何?可不可以依靠?”“公子先回答鶯兒,你打算怎麼做?”“那還用說!設如和你匹配的話,等武林大會一結束,我立刻為你們主婚。”“何必要等到大會之後?鶯兒現在就想和他永遠守候在一起。可以嗎,公子?”沈雲風忖思片刻,應道:“也行。武林大會吉凶難料,早一點把你的婚事辦囉,無疑了卻了我的一樁心思。你喜歡的那人是誰,鶯兒?現在該說了吧?”“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別開玩笑啦!鶯兒。”沈雲風始終不敢承認那人是自己,問曰,“是宇文傲還是江小樓?你放心,我去向他們提。”說著,他抬腳就要走。“公子不用去了。”鶯兒忙叫住他,聲淚俱下,“鶯兒喜歡的人是公子,始終是公子你。”他越是不願意承認的事實越是逃避不了,心中流著淚,仰天苦笑數聲,轉身回望著她,痛責難當:“我這種人本該遭天譴,其實比采花盜好不到哪兒去。鶯兒,仙子對我的囑托,我一定辦到。但能帶給你幸福的人,絕非我。以後別再叫我公子了,和宇文燕一樣,改口沈大哥。我會把你當妹妹看待。”見他欲走,鶯兒立時追奔上去,緊緊抱住他的後腰,泣下如雨:“不!公子,你永遠是鶯兒的公子。鶯兒可以終身不嫁,但不能離開公子。求公子別把鶯兒趕走。求公子……”他眼含淚花,仰天悲歎,心如刀絞,輕輕地支開她的手,回眸注視著她那淚水早已浸濕的嬌容,一邊為其拭淚,一邊語聲幽咽:“別哭了,鶯兒。婚配之事,以後再說。你還叫我公子吧。夜已深,我們回去。”夜鶯停止哭泣,哽咽難耐,與他一起折回客棧。周圍頓時沉寂下來。一夜無話。翌日午時,沈、江正在樓下飲茶聊天之際,突然闖入數名持械的江湖人,口稱捉拿采花大盜,卻把沈雲風團團圍住。緊接著,客棧外一窩蜂的擠進許多看客,一睹這場好戲。“關若飛!你惡貫滿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識相的,快束手就擒!”羊胡子中年人喝道。沈雲風麵不改色,一邊細細飲茶,一邊談笑風生:“江兄,我尚未踏入江湖,江湖卻先惹上我。有趣!有趣!”“想必你昨晚的舉動太過於深入人心,別有用心之人趁機把你給告了,官府派人特來拿你呢!”江小樓對視而笑。“言之有理。”“少廢話!”青袍英年厲聲打斷,“你奸殺了多少女子,快如實招來!免得我們動手!”沈雲風冷眼掃視著他們,笑著問:“幾位大概從未見過采花盜吧?怎能斷定我就是關若飛?”“這你不用管!”灰衣老道義正詞嚴的樣子,“聰明的話,別做無謂的反抗。跟我們到龍虎堂走一趟,在武林大會上公開審判你的罪行。”“哦,原來是歐陽鵬在此布置的眼線。”沈雲風冷笑問,“江兄,你說該怎麼辦?”“殺無赦!”江小樓狠狠道出三個字,流星鏢迅疾飛出,極速射向並穿透店夥計咽喉。店夥計未叫出聲,猝然倒地,從此無語。店老板嚇得渾身直哆嗦,腿腳不聽使喚。“老板,不關你的事,到後堂去吧!”江小樓邊喝邊說。店老板倉皇失措,奔至後堂。“流星鏢!”瘦形疤臉失聲大驚,“你也是龍虎堂要緝捕的人。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大家一起上,捉住二人!”七八名江湖人士彼此對視點頭相應,刀光劍影的齊聲進攻。兩人坦然自若,輕鬆迎擊。蘇紫晴等人站在樓上觀戰。“蘇姐姐,要不要下去幫忙?”冰兒問。“不用。幾個膿包而已,他倆對付起來綽綽有餘。”蘇紫晴答曰。宇文傲正要下樓,被宇文燕攔住。“你武功較弱,下去反而添亂,看著就行了。”“我原以為隻是暗器比較厲害,現在一看武功也是不凡。”婷兒忍不住讚曰。宇文傲聽了,悻悻回房,徑自去喝悶酒。桌椅酒架等被打得支離破碎、空中亂飛。七八人受了傷,仍一副風骨凜然、視死如歸的樣子,不愧為名副其實的江湖豪傑。“關若飛,你們等著!”羊胡子捂著胸口,恨恨道,“這筆賬,還沒完!”七八人各自護著傷處,狼狽竄出客棧。兩人打完收工,彼此對視一笑。客棧外圍觀之人一哄而散。心雨等人下樓一看,見好端端的一個店竟被禍害成這副摸樣,唏噓不已。“你倆是過癮了,可人家老板的店保不住啦!”心雨笑道。沈雲風對曰:“那也沒辦法。如若我們還待在這裏,恐怕連命都得丟。收拾收拾,準備入城。”“現在進城?那豈不是羊入虎口?”婷兒失聲驚問。“是啊,江兄。他們已認清了咱倆的長相,一旦進城,肯定麻煩不斷。”沈雲風憂慮說。“看來,你們兩個隻有喬裝打扮,方能留住在城內,直至大會召開之日。”蘇紫晴忖思道。眾人聞言,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