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色地。)不,並不是這意思,他待我很不錯,請你別誤會了哪。

他:我很抱歉了,可是,你說,為什麼這樣消極了呢?你說。

她:(煩亂似地。)並不一定是消極。那不過是感覺到好像一個人正式的結了婚,生活就全都變了……變了……是的,就是這樣的一種說不出來的情形……或者,我們可以說是懶了。(她微笑著。)

他:(低聲地獨語。)懶了,是的,當一個女人結了婚,她就變得懶了……

她:不,不單是女人……(她含笑著。)

他:(點著頭,但忽然興奮起來捉住她按在桌上的手。)但是現在我覺得又恢複了從前的興致了……

她:(讓她底手被緊捉著。)是的,我看得出來,但這興致並不像從前的一樣。從前的是自然的,現在的可多少有點反常了。

他:(苦悶起來。)媚,我現在才有點奇怪起來,為什麼當時我不再追求你下去,也許,也許我可以得到你的,可不是?我想我們是會得更幸福些的……

她:(縮進了被握著的手。)不是的,情形總是一樣的……

他:(驚異地。)媚,你現在改變得太大了。你為什麼變得這樣聰明,這樣哲學的呢?

她:哲學的?並不,這不過是一種經驗。我生活過,我思想過,我堆積了許多經驗……但是,我們不要再說這樣消沉的話罷,你說,你怎樣後悔……

他:後悔?後悔什麼?

她:(忸怩地。)你當時為什麼忽然疏淡了我?

他:啊,那是,那是因為你先疏淡了我呀。

她:但我是打算等候你的……

他:可是……我結婚了……

她:(幻想似地。)那最後一次,你記得嗎,你答應來看我,我等候你一直到晚上。十點鍾,你終於沒有來……就此你沒有來看我過……直到我曉得你們結婚了?

他:是的,我很對你不起,但當時我實在抑製不住,我不能不這樣做啊!

她:為什麼?

他:因為那時你和密司特費太熱了哪。

她:但是,倘如你會懂得我那天晚上等候你的情緒……

他:這太殘酷了,你不應當有一個秘密的。

她:一個秘密?是的,一個女人在結婚以前總喜歡把愛情造成一個秘密的。

他:是的,也許她底幸福就犧牲在這個秘密裏。

她:不,這沒有關係,結婚是絕對的另外一樁事。難道我剛才沒有告訴你,我現在並不是不幸福嗎?

他:不錯,那是我失言了,抱歉得很。可是也許我應該說,這秘密會得犧牲了別人的幸福,那也一樣的是一種殘忍。

她:難道你說你現在並不幸福嗎?你敢這樣說?

他:(屈服似地噤呐了好久。)是的,你的話不錯。但是……這生活過不下去哪!

她:(冷然地。)所以要懶了……

他:(堅決地。)不,不能,不能讓它懶下去!我們得另外有一個決定!媚,隻要你肯幫助我,也讓我能幫助你……我們振作起來,我想……

她:(飲著她最沒一滴咖啡。)你相信我們還會得恢複從前那樣的交情嗎?(她獨自搖著頭。)這是不可能的!這徒然會增加了苦痛,我不能夠,我願意讓我懶下去……懶下去……(她拿起手提預備走了。)

他:(陪她出了咖啡店的玻璃門。)媚,我相信你的話是不錯的。但是……你也應當不忘記我們從前的關係……

她:是的,這已經是夠了。譬如我們今天的友誼,就是完全成立在從前的關係的回憶上,甚至以後也是這樣。這已經足夠了,我們誰也不能希望它更多一點,可不是?

他:(點著頭。)是的,我們應該分手了嗎?

她:我想應該分手了。

他:我可以來拜訪你嗎?

她:為什麼不可以,倘若你來找密昔司費。

(她一揚手,走了。他呆立在街頭。)

(劉華德先生一人踱進公園,在幽僻的瀑布邊碰到同巷的鄰舍,周逸如先生底寡婦。)

她:哈囉!劉先生。

他:哦,周……密昔司周。

她:一個人嗎,太太呢?

他:她沒有來,咳。(他幹咳著。)

她:那麼,不是在這裏有什麼約會嗎?

他:不,並不,沒有約會。

她:真的嗎,我想我應該早一點走開的。這裏是最幽靜的地方了,不是嗎,你說?(她狡獪地微笑著。)

他:(窘亂似的。)不,不必,倘若密昔司周願意玩一會兒瀑布……(他咳嗽著。)我是偶然的來散步一會兒。

她:(斂了一點戲謔的口吻。)別介意了,說著玩的。

他:(微笑著。)可是密昔司周呢,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