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無鬼與赤張滿稽觀於武王之師。赤張滿稽曰:“不及有虞氏乎!故離此患也。”門無鬼曰:“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耶?其亂而後治之與。”赤張滿稽曰:“天下均治之為願,而何計以有虞氏為!有虞氏之藥瘍也,禿而施髢,病而求醫。孝子操藥以修慈父,其色燋然,聖人羞之。”
這裏又是一則故事。
門無鬼這個名字怪怪的,莊子筆下的這些人物確實很好玩。門無鬼就是心裏無鬼。赤張滿稽,就是一個長著大紅臉的人,但紅得很滑稽有趣,我們能用卡通把這兩位的形象刻畫出來嗎?
這裏說,門無鬼與赤張滿稽一起,觀看周武王東伐殷紂王的誓師之軍,周武王會八百諸侯於孟津,討伐殷紂王,當然是堂堂之師、堂堂之陣,非常了不起。但是,赤張滿稽就說閑話了。“滿稽”,就是滿嘴都是調皮話。他說:“不及有虞氏乎!故離此患也。”“離”就是罹難的罹。說周武王比舜帝(有虞氏)差得太遠了,才有天下蒼生遭難啊!
門無鬼聽了他的話,提出了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耶?其亂而後治之與?”他問,天下是因為偉大的堯舜去治理才得到太平,還是因為天下大亂才去治理的呢?就是我們經常說的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勢?天下確實是治出來的嗎?是因亂而治,還是因治而治的呢?
赤張滿稽就說,“天下均治之為願,而何計以有虞氏為!有虞氏之藥瘍也,禿而施髢,病而求醫。孝子操藥以修慈父,其色燋然,聖人羞之。”這些話就說得很調皮,天下太平,把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條,這是普天下老百姓的願望,何需有虞氏去治理呢?有虞氏又怎麼可能把天下治理好呢?
我們知道,人隻有得了病才吃藥;同樣,社會得病了,聖人才會施藥。所以說有虞氏是在給別人治腦袋長的瘡而已。“禿而施髢”,這裏我們可以看出戰國初期還是了不得,為什麼呢?“禿而施髢”就是腦袋上沒有頭發,變成禿子了,隻好戴假發。這說明那個時候的美容技術還可以,已經有假發了。歐洲到了中世紀才有假發,為了貴族的儀態莊嚴。後來不僅是貴族,婦女們也是盛行假發。現在的化妝術、美容術也多,總之是使一個人更美麗,更漂亮。但是這些都是“藥瘍也”,“禿而施髢”“病而求醫”,這些都是落二落三了。你不是禿子你就不會戴假發,你沒有得病就不會求醫。
再說孝子,為自己的父親煎藥、喂藥,侍候自己的父親,累得死去活來,勞累過度,臉色“燋然”,憔悴不堪,聖人還要去羞辱他。為什麼要羞辱他?因為你沒有把父親料理好,照顧好他就不會得病了。他得病了,你又沒有找到好的醫生,長期治不好。孝子都累得麵色燋然了,那肯定父親之病也是長期的了。總之因為你的種種不是,你老爸的病一直好不起來,所以聖人羞之。
真的隱士是找不到的
“至德之世,不尚賢,不使能;上如標枝,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為義,相愛而不知以為仁,實而不知以為忠,當而不知以為信,蠢動而相使,不以為賜。是故行而無跡,事而無傳。”
下麵這段講的是道家的最高政治理念。當然,這裏是針對“周武王滅商”的重大政治軍事事件來看他的政治理想。道家認為真正到了“至德之世”,天下大治是不需要尚賢的,尚賢表明社會不平等,有麻煩了。蠢人多,無聊的人多,使整個社會亂七八糟的,於是你才尚賢嘛!上古“至德”的時候“不尚賢”,賢者自賢,整個社會很太平,沒有冒尖戶,也沒有什麼社會矛盾、社會弊病。就像一個人沒有毛病,就不需要去求醫。所以,“不尚賢,不使能”啊。
“上如標枝,民如野鹿”,君主如同枝葉,老百姓就像野鹿一樣相互之間不妨礙。“端正而不知以為義,相愛而不知以為仁。”那時人們性情敦厚樸實,相親相愛,沒有是非矛盾,但卻不知道什麼叫“仁”、什麼叫“義。”大家都實實在在的,實話實說,該做事就做事,各人有各人的責任心,沒有什麼偷奸耍滑的,也不知道什麼叫忠。做事情都是一諾千金,“當而不知以為信”,也不知道什麼叫信、什麼叫不信。大家沒有“仁義禮智信”的感覺,卻處處都在“仁義禮智信”之中。
所以孟夫子說,真正的聖人是“仁義行”,而非“行仁義。”他的所作所為,自然而然就表現了仁義禮智信,並不是為了達到一個崇高的目標,才去行的。因為,我就是仁義禮智信,這就是一個內在化和一個外在化的關係。如果仁義禮智信是內在的,我們的所作所為就是對的。一個在因位之中,一個在果位之中,表現就會大相徑庭。《壇經》中,神秀是“時時勤拂拭”,他還在因位之中,還要去求道,還要去修道,還要向道。六祖大師是“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他已端坐在果位當中了。我們看現在社會上的人,天天說佛說禪的,實際都是沒有入門的。真正入門的人,不說這個,已是過來人了。這裏我們可以看出,莊子早就把這些看破了。